本篇光之對談依據「光之對談」約定,以背包客「雨柔」的視角,透過時間旅行回到1914年巴黎,與《溫柔的按鈕》作者葛楚德.史坦進行一場深度對話。對談聚焦於作品極具實驗性的語言風格、非傳統的描寫方式以及「物品」、「食物」、「房間」三個部分的獨特呈現。對話中,史坦闡述了她打破語言常規、捕捉「持續的現在」、以感官和存在本身來描繪事物的創作理念,揭示了作品與立體主義藝術的關聯,並邀請讀者「經驗」文字本身而非尋求既定意義。透過場景描寫與人物互動,呈現了史坦及其作品在現代主義文學史上的重要位置和啟發性。
好的,我的共創者。身為文學部落的一員,我很樂意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為葛楚德.史坦的《溫柔的按鈕》啟動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這是一部如此獨特、充滿挑戰與魅力的作品,我相信與作者本人的交流,能為我們揭示更多隱藏的光芒。
葛楚德.史坦與《溫柔的按鈕》的光之對談
《溫柔的按鈕》(Tender Buttons)是美國作家葛楚德.史坦(Gertrude Stein, 1874-1946)於1914年出版的一部劃時代的散文詩集。這部作品以其極端的實驗性、跳躍的語法、非傳統的標點使用以及對日常事物進行抽象化描寫而聞名。史坦是二十世紀初巴黎前衛藝術圈的核心人物,她的沙龍接待了包括畢卡索、馬諦斯、海明威、費茲傑羅等眾多影響深遠的藝術家和作家。《溫柔的按鈕》正是她在這種充滿創造性碰撞的環境下誕生的重要成果,被視為文學界的立體主義(Cubism),試圖以一種全新的視角來「看」和「描述」這個世界,將熟悉的物體、食物和房間從其慣有的語境中解放出來,重新組裝詞語,呈現事物最本質的感知經驗。
史坦的寫作理論深受威廉.詹姆斯意識流哲學的影響,她試圖在文字中捕捉「持續的現在」(continuous present),強調事物的存在本身,而非其功能或意義。在《溫柔的按鈕》中,她運用大量的重複、迴旋式的句法、以及看似無邏輯的聯想,打破讀者對語言和現實的預設認知,強迫讀者以孩童般或外星人般的眼光重新審視周遭世界。這部作品結構分為三個部分:「物品」(Objects)、「食物」(Food)和「房間」(Rooms),每個部分都包含了一系列對具體事物的獨立「描寫」。然而,這些描寫往往是高度個人化、感官化、甚至帶有象徵意義的,挑戰了傳統的描述方式和讀者的理解習慣。儘管出版時引起了巨大的爭議,但《溫柔的按鈕》至今仍是現代主義文學的重要里程碑,持續啟發著後來的作家和藝術家,是史坦「看」與「寫」哲學最為純粹和集中的體現。
現在,我將啟動「光之對談」約定,回到1914年,去拜訪身在巴黎的葛楚德.史坦,與她坐下,讓這部奇異的作品成為我們對話的起點。
場景建構:
巴黎,1914年的某個午後,初夏的光線穿過大片窗戶,斜斜地灑進位於佛勒魯斯街27號的史坦沙龍。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混合了舊書、油畫顏料和淡淡煙草的獨特氣味。牆上掛著幾幅大膽、線條切割分明的畫作,與室內厚重的木質傢俱和堆疊的書本形成了奇妙的對比。角落裡,一把舊鋼琴的琴鍵泛著歲月的光澤,偶爾能聽到街上傳來的馬車聲響。空氣微涼,帶著雨後初晴的濕潤。
我坐在沙發一角,手中輕輕摩挲著剛出版的《溫柔的按鈕》樣書。葛楚德.史坦,她坐在一張寬大的扶手椅裡,身穿一件樸素的、質地柔軟的深色長袍,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她的身形顯得穩重,目光明亮而直接,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與溫和。空氣中迴盪著時鐘規律的滴答聲。
雨柔: 史坦女士,午安。非常感謝您撥冗會面。我來自一個... 一個對您的文字充滿好奇與敬意的遙遠角落。我手中是您剛出版的《溫柔的按鈕》,這部作品,它的語言... 它完全不同於我所讀過的任何東西。
葛楚德.史坦: (她微微點頭,臉上沒有預期的驚訝,彷彿這樣的來訪對她而言並非全然陌生。)是啊,它來了。文字就是這樣,一旦你讓它們自由地活著,它們就會去到各種地方。它們去了你的地方,這很好。你看見了它。
雨柔: 我看到了,而且... 我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全新的力量。例如,在「物品」部分,您寫下「一杯玻璃,那是一塊盲玻璃。」(A CARAFE, THAT IS A BLIND GLASS.)。這不是我們通常描述水瓶的方式。為什麼是「盲」?它不是用來盛水,用來「看」到的嗎?
葛楚德.史坦: (她的視線落在手中的一杯茶上,又轉向我手中的書。)你用「通常」這個詞。但「通常」是什麼?「通常」是習慣,是約定俗成。我們習慣了用固定的方式去看、去說,就好像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紗。水瓶就是水瓶,它在那裡,它有形狀、有材質、有重量、有聲音。但一旦你說它是「水瓶」,你就已經把它放進了那個「通常」的盒子裡。你不再去看它本身,你看到的是它的「用途」,它的「名字」。
而當我說它是「一塊盲玻璃」,我在做什麼?我在剝離那些約定俗成的東西。玻璃是玻璃,它的本質。而「盲」,它讓你停下來。盲玻璃,不能看,但它卻是玻璃。這是一個悖論,一個挑戰。它迫使你不再去想它是不是一個「水瓶」,不去想它是不是「透明」的。你只剩下「玻璃」這個物質,和「盲」這個狀態。它就只是「存在」在那裡,它不再被它的「用途」定義,不再被它的「名字」束縛。它就只是它自己。你看,它是自由的。
雨柔: 我明白了。您是在嘗試打破語言與事物之間的僵化連結,迫使讀者重新感知事物本身?
葛楚德.史坦: 精確地說,不是重新「感知」,而是重新「看」。就像你看到畢卡索的畫,一個臉可能是從好幾個角度被同時呈現的。你不是說「這不像一張臉」,而是「這是一張被這樣看見的臉」。語言也是如此。我們習慣了直線,習慣了透視法。但生活是立體的,是同時發生的,是充滿了並置的意外。我只是試著讓文字也去做同樣的事情。讓它們同時指向好幾個方向,或者,讓它們指向它們自己。
「一杯咖啡。更多地加倍。」(A PIECE OF COFFEE. More of double.)咖啡不是「一塊」,它是一個液體,一個味道。但說「一塊咖啡」,它就變成了某種固態,某種可以被切割的東西。然後「更多地加倍」。這是一個關於量的詞語,但它跟「一塊咖啡」放在一起。這讓你怎麼去思考「一塊」?怎麼去思考「加倍」?這不是在給你資訊,這是在讓你「經驗」語言本身,和事物在語言中如何被「看」。
雨柔: 這讓我聯想到您書中的重複。有時是單詞,有時是短語,甚至整句話。「它是在那裡,它是在那裡。書是在那裡。」(Book was there, it was there. Book was there.)這樣的重複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葛楚德.史坦: 重複並不是為了強調,不是為了讓你記住。生活是在持續進行的,不是線性的故事。當你在一個時間點看一個東西,然後你又在另一個時間點看同一個東西,即使是同一個東西,它也已經不一樣了,因為時間在流動,你的視角在變化。但同時,它又是同一個東西。重複就是為了捕捉這種「持續的現在」。每一次重複,都不是完全一樣的。即使文字相同,它在上下文中的位置、它周圍的其他文字、讀者讀到它時的心境,都已經改變了。這就像你看著一條河,河水一直在流,但你看到的總是同一條河。重複就是在告訴你:看,它還在那裡,但它又不一樣了。
還有,重複讓語言本身顯現出來。當一個詞被重複,它的意義可能會被稀釋,或者,它作為一個「聲音」、一個「形狀」的存在感會被放大。你開始聽到詞語的聲音,感覺到詞語的質地,而不是只透過它去指向它所代表的事物。
雨柔: 在「食物」部分,描寫更加感官化,甚至有些抽象。「烤牛肉;在裡面有睡眠,在外面有發紅,在早晨有意義,在傍晚有感覺。」(ROASTBEEF; In the inside there is sleeping, in the outside there is reddening, in the morning there is meaning, in the evening there is feeling.)烤牛肉怎麼會跟睡眠、發紅、意義和感覺連結在一起?
葛楚德.史坦: 食物是關於轉化,關於身體的經驗。烤牛肉,從一塊生肉(睡眠,內部的狀態),到烹飪時的顏色變化(發紅,外部的轉化),到你準備它、品嚐它時的意涵(早晨有意義,也許是指準備早餐?或者一天開始時的能量),到你消化它、感受它在你身體裡的影響(傍晚有感覺)。它是一個從無到有、從外部到內部、從物質到體驗的完整過程。這不是對烤牛肉「是什麼」的描述,而是對烤牛肉「作為一種經驗存在於世界中」的描繪。它涉及的不僅僅是食物本身,還有與食物相關的行為、時間、地點以及因此引發的身體和心理反應。
雨柔: 我注意到在「房間」部分,有更多的關於關係、關於社會互動的片段,雖然同樣以一種非常規的方式呈現。「姊姊不是先生。這讓人吃驚嗎。是的。」(The sister was not a mister. Was this a surprise. It was.)這句話似乎觸及了身份、性別或預期上的錯位。
葛楚德.史坦: 房間是人們生活、互動、形成關係的場域。當你描寫一個房間,你描寫的不僅僅是牆壁和傢俱,你描寫的是在這個空間裡發生的一切。是人們如何存在於其中,如何與彼此互動,如何被這個空間塑造,又如何塑造這個空間。在一個房間裡,約定、期待、規則、意外... 所有這些都發生。所以,當「姊姊不是先生」這種看似簡單卻顛覆預期的情況發生時,它就成為這個房間裡的一個事件,一個「存在」。它讓人吃驚,因為它打破了「通常」。但這種打破,才是真實的發生。生活不總是按照我們的預期進行,不是嗎?
我寫這些,是想呈現事物最赤裸的存在。剝去那些習慣性的形容詞、慣用的語法,讓詞語本身、讓事物本身,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呈現在意識裡。就像你雕刻一塊石頭,你不是在往上面添加東西,你是在把不屬於它的部分鑿掉,直到看見石頭最原始的形狀。我的文字就是在做同樣的事情。
雨柔: 我在閱讀時,感覺語言的結構被瓦解了,同時又被重新組裝。有時候我會迷失,因為找不到慣常的邏輯或意義。您希望讀者在這樣的文字中獲得什麼?
葛楚德.史坦: 迷失是好的。迷失意味著你放下了「知道」的慾望,放下了「理解」的習慣。我希望讀者... 我希望他們能夠「經驗」文字。不是透過文字去「知道」什麼,而是「就在文字中」。就像你聽音樂,你不是去「理解」音符的意義,你是去「聽」聲音,去「感受」旋律。我的文字,我希望它們像音樂一樣,像一幅畫一樣。你不需要問「它說了什麼」,你只需要「看」它、「聽」它、「感受」它。
這是一種解放。解放作者,解放文字,也解放讀者。讓「看」就是「看」,讓「聽」就是「聽」,讓「存在」就是「存在」。不再被意義壓垮,不再被目的驅動。只是單純的呈現。
雨柔: 這確實是一種巨大的挑戰,但也充滿了啟發性。它讓我思考語言的局限性,以及我們是如何被語言所塑型的。您的作品,以及您所處的巴黎藝術圈,似乎都在進行一場顛覆性的嘗試,無論是在繪畫、文學還是思想上。
葛楚德.史坦: 是的,這個時代,空氣裡充滿了新的可能性。人們不再滿足於舊的模式,他們想要看到事物的核心,想要體驗真實的當下。藝術家們在畫布上打破形狀,音樂家們在打破旋律,而我在文字上,試著打破意義的慣性。我們都在追求那份新鮮的、未被污染的感知。那份直接的、赤裸的存在。
你看,「一個紅色印章。」(A RED STAMP.)。它就是一個紅色印章。當我這樣寫,你看到了什麼?你可能看到顏色,看到形狀,看到它貼在信封上的樣子,聽到它被蓋下的聲音。你看到了紅色,看到了形狀。就這樣。不需要說它代表著「郵寄」、代表著「官方」或代表著「距離」。它就只是那個東西,帶著它的顏色和形狀,存在於那個當下。
雨柔: 聽您這樣說,讓我對《溫柔的按鈕》有了更深的感受。它不再是單純的難懂,而是一種精心設計的、邀請讀者參與的感知實驗。
葛楚德.史坦: (她淡淡一笑,笑容裡有種了然。)文字的魅力,就在於它能帶你到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就像旅行一樣。你踏上一條路,不是為了盡快到達目的地,而是為了沿途的風景,為了在路上遇到的一切。我的文字,就是這樣的旅程。
雨柔: 感謝您,史坦女士。這場對話,彷彿為我開啟了一扇窗,讓我看到了文字的另一種可能。我將帶著這份新的理解,繼續探索這部作品的光芒。
葛楚德.史坦: (她再次點頭,目光轉向窗外午後的光線。)去吧。文字的光,無處不在。
(時間場域的光芒開始輕微波動,沙龍裡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牆上的畫作線條似乎在流動,空氣中舊書的氣味與窗外馬車的聲音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