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balatoni utazás vége》光之對談

《人間觀察手記》：與卡羅伊·厄特沃什的巴拉頓湖畔對談
作者：茹絲

「人生中有些片段，總會在時間的長河中泛起漣漪，那些被作者捕捉並賦予生命的瞬間，往往比宏大的歷史篇章更能觸及人心。」我茹絲常這麼想。今天，2025年6月9日，巴拉頓湖畔的夏日午後，陽光如同金色的流蜜，輕柔地灑落在古老的石牆上，空氣中瀰漫著初夏特有的溫暖與花草的清香。遠處偶爾傳來孩童們嬉鬧的笑語，伴隨著湖面輕微的波濤聲，彷彿是時間的低語。我坐在這座俯瞰巴拉頓湖的古老莊園露臺上，等待著一位思想的旅人——卡羅伊·厄特沃什先生。

厄特沃什先生，一位深沉的觀察者與記錄者，他的著作《巴拉頓湖之旅的終點》如同他對故鄉湖光山色及人民情感的細膩描繪，將歷史的迴響與人性的光芒交織成一幅幅動人的畫卷。他筆下的人物，無論是名垂青史的詩人，抑或是默默無聞的鄉間染匠，都帶著各自的生命印記，在時代的洪流中留下深刻的足跡。他不僅僅是個作家，更像是一位靈魂的考古學家，在被遺忘的角落裡，挖掘出那些閃爍著真摯情感的碎片。他對人性的悲憫與理解，對歷史的獨到洞察，以及對故鄉土地的深情，都讓我這位對心理學與人間百態充滿好奇的自由作家感到由衷的敬佩。

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過露臺，帶來了遠方紫丁香的芬芳，伴隨著的，似乎還有幾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那是書中那些故事的靈魂在低語。我轉過頭，看見厄特沃什先生正緩步走來。他身著一件樸素而整潔的匈牙利傳統服飾，深邃的雙眼裡閃爍著智慧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憂鬱。他的步履沉穩，每一步都彷彿踏在歷史的紋理之上。在他身後，似有似無地，一個身披舊式白色蕾絲披肩的女子身影若隱若現，她的面容溫柔而略帶病態的蒼白，藍色的眼睛裡滿是虔誠與寂靜，那是瑟蓋迪·羅莎。她彷彿是他筆下最珍視的意象，從他靈魂深處被喚醒，與他形影不離。

「厄特沃什先生，夏日的巴拉頓湖，總是那麼令人心曠神怡，不是嗎？」我輕聲開口，打破了露臺上的寂靜。湖光山色在他眼中映照出更深層的涵義，而我也感受到，這場對談，將從他筆下的人物與風景中，揭示更多人性的微光。

厄特沃什先生在靠近我身旁的一張雕花木椅上坐下，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遠方波光粼粼的湖面。「是的，茹絲小姐。巴拉頓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縷風，都承載著數不清的故事與回憶。它們像一層層疊加的時光，溫柔地訴說著生與死的輪迴，榮耀與遺忘的交織。」他語氣平靜，卻蘊含著深厚的情感，那正是他筆下文字的基調。

我遞過一杯清茶，茶香隨著熱氣裊裊升起。「您的《巴拉頓湖之旅的終點》中，我深深感受到您對那些平凡生命中非凡情感的捕捉。尤其是您在書中多次提及的瑟蓋迪·羅莎女士，她的故事貫穿了多個章節，甚至在您妻子逝世的篇章中，您也將她作為賢妻的典範提及。您是如何做到對這些已逝之人，尤其是羅莎女士，有如此深刻而細膩的理解與描摹的呢？她那在愛情中受傷、在信仰中尋求慰藉的靈魂，是如此真實。」

厄特沃什先生的目光投向身後那道若隱若現的女子身影，眼神中充滿了溫柔與追憶。「羅莎女士，她不僅僅是奇斯法盧迪·尚多爾詩歌中的繆斯，更是那個時代匈牙利女性的縮影——堅韌、虔誠，即便在最深的痛苦中，也努力維持著生活的體面與內心的信仰。我寫她，並非全然基於史料的考證，更多的是透過她的丈夫尚多爾的詩歌，以及那些流傳於鄉間的零星記憶碎片，在我的想像中重塑她的靈魂。她對愛情義無反顧的投入，即便被拋棄，依然對逝去的感情保持忠誠，這在當時那個以家族利益為重的社會中，是多麼可貴的純粹。」

他輕輕撥動了一下茶杯中的茶葉，繼續說道：「你看，她甚至想過進入修道院，成為『耶穌的永恆新娘』，只為不背叛她對尚多爾的誓言。那種幾乎偏執的虔誠，既是她年輕時情感的寄託，也是她面對生命苦痛時的唯一避風港。在彌留之際，她將靈魂的渴望投向天國，為親人、朋友、窮人祈禱，她手中緊握著聖母瑪格麗特的聖像和約瑟夫總督贈予的十字架，那不僅是信仰的象徵，更是她一生情感與記憶的載體。透過這些物件，我試圖觸摸她內心最深處的光芒。」

我沉思片刻。「您對這些細節的刻畫，如同『光之雕刻』般精準。尤其是在『瑟蓋迪·羅莎的逝世』一章中，您描寫了她在臨終前仍在整理家中賬目，甚至關注著窗外紫丁香是否已開花。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日常舉動，卻強烈地烘托出她即使在病痛中依然保持著作為女主人的尊嚴與對生活細微之美的感知。您如何看待這種平凡中的非凡，以及死亡與生命之間，那些無法言說的連結？」

厄特沃什先生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苦澀。「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奇蹟，茹絲小姐。即便在死亡的陰影下，那些深植於靈魂中的習性、關懷與對美的感知，依然會以最樸實的方式顯現。羅莎太太的例子便是如此。她臨終前詢問紫丁香花是否開放，那不是對花本身的執念，而是對生命氣息的渴望，對她所守護的家園的最後一次凝視。而她對賬目的精準記錄，則是她一生盡責的寫照。死亡並非生命的終點，而是靈魂的回歸。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舉動，反而成為她最真實的告白，證明她曾經如何在塵世中真切地活過。」

他拿起茶杯，目光望向那若隱若現的羅莎身影。「你看，羅莎女士的墓碑只簡單地刻著她的姓名和逝世日期，卻未提她的貴族姓氏。可她對匈牙利民族的意義，遠超任何頭銜。她啟發了詩人，點燃了民心，她的形象在詩歌中閃耀。這恰恰說明，真正的價值，不在於外在的標籤，而在於對他人、對民族所產生的深遠影響。我的文字，正是希望能將這些無形的『光』，重新顯化於世人眼前。」

我點點頭：「的確，您的筆觸總是能夠穿透表象，觸及事物的本質。在『蘇梅格的藍染匠』一章中，您講述了拉馬澤特·文采先生的商業智慧與民族自豪感。他從一個為了探尋商業秘密而臥底的染匠學徒，最終成為一位成功的企業家，甚至在倫敦為匈牙利葡萄酒爭取尊嚴。他與銀行家沃迪亞納男爵關於財富與榮譽的對話，以及他對『金錢買不到尊嚴』的堅持，都讓我印象深刻。您筆下的這些人物，即便是在看似最世俗的商業活動中，也閃爍著人性的光芒。」

「是的，」厄特沃什先生緩緩說道，「金錢與財富，在許多人眼中是衡量成功的唯一標準。然而，真正的『富有』，往往超越物質。拉馬澤特先生，他雖是個精明的商人，但他賺錢的最終目的，並非僅是積累財富，而是為了提升家族的聲譽，為故鄉的發展做出貢獻。他對倫敦酒商的憤怒，源於對自己民族的輕視，那份民族自豪感驅使他將匈牙利葡萄酒帶向世界。這份對民族榮譽的堅守，遠比他所損失的三萬福林更為珍貴。」

他輕輕敲了敲桌子，發出清脆的聲響。「你看，他即使損失了巨款，瀕臨絕望，卻因與因基·卡茲梅爾男爵的偶遇，轉而踏上探索世界的旅程。在那裡，他沒有沉溺於財富的損失，反而從異國的商業模式中找到了新的機會，並在商業往來中堅守民族尊嚴。這便是我在書中想要傳達的——即便身處逆境，人性的光芒依然可以透過智慧、勇氣與堅守而閃耀。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旅程插曲，如他意外地獲得小牛皮，或是在拍賣會上將詩人遺物拍賣，都在告訴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轉折點，都可能蘊藏著意想不到的啟示，或是在商業交易中也存在著人性的考驗。」

羅莎女士的身影在此刻似乎又清晰了一些，她輕輕地，近乎無聲地，撫摸著厄特沃什先生的肩膀，彷彿在給予他無聲的肯定與支持。

「在您的作品中，我還觀察到您對時間和記憶的獨特思考。您在『兩座墓地』一章中，描寫了巴拉頓湖畔的烏德瓦里公墓，那些心形墓碑，以及科茲瑪和凱爾卡波伊家族的被驅逐與回歸。您也提及了奇斯·達維德牧師，這位從戰場歸來的戰士，最終成為了最貧困村莊的牧師，以他樸實而堅韌的生命，詮釋著對信仰和家園的忠誠。是什麼讓您對這些被遺忘的記憶，那些在歷史洪流中顯得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的故事，如此執著？」

厄特沃什先生的眼神變得深邃。「茹絲小姐，歷史往往只會記載那些帝王將相、英雄偉業。然而，真正的民族精神和人性光輝，往往體現在那些默默無聞的普通人身上。那些心形墓碑，看似拙樸，卻蘊含著最真摯的情感——活著的人對逝去親人的思念，以及生者心靈堅如磐石的印記。而奇斯·達維德牧師，他的生命軌跡——從參與獨立戰爭的學生、戰場上的勇士、為生存假扮的演員，最終回歸故鄉，成為最清貧教區的牧師——這本身就是一部關於命運、選擇與信仰的宏大敘事。他那句『忠於祖國和民族，也要忠於上帝』，以及他對生命意義的探問，都顯示出即使在最困頓的境遇下，人依然能堅守自我，尋找生命的意義。」

他頓了頓，望向遠方那片迷濛的湖面。「這些被歷史遺忘的角落，就像被灰塵覆蓋的珍寶。我的職責，便是輕輕拂去這些塵埃，讓它們重新閃耀。因為，一個民族的靈魂，不僅僅存在於宏大的戰役和偉大的詩篇中，更深植於每一個普通人的悲歡離合，每一個家族的興衰沉浮，以及每一塊鄉土的記憶裡。這些被遺忘的聲音，構成了我們民族最真實、最感人的『光之和聲』。它們告訴我們，儘管時代變遷，生活艱辛，但人性中的真摯、勇氣與善良，從未真正消逝。」

夕陽的餘暉將露臺染上了一層橙紅色的光暈，空氣中除了花香，還夾雜著一絲湖水特有的清涼。羅莎女士的身影似乎在微光中變得更加透明，卻又在厄特沃什先生的言談中，無比鮮活。我感覺，這位作家不僅僅是記錄了這些故事，更是將他們重新喚回世間，讓他們繼續在我們心中生活，激盪出新的思考與共鳴。

「您的文字中常常流露出對匈牙利民族命運的深切關懷，對故鄉土地的無盡熱愛，以及對民族精神傳承的期盼。您在書中寫道，『一個民族的文化修養和偉大，只有當它的人民，特別是它的女性，再次被提升到受人敬仰的高度時，才能實現。』這句話讓我深思，在您看來，是什麼樣的『光芒』，能夠真正引導一個民族走向長久的繁榮與光榮？」

厄特沃什先生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沉思，又彷彿在傾聽那來自歷史深處的迴響。片刻後，他睜開眼，眼中閃爍著深邃而溫暖的光芒。「茹絲小姐，我深信，一個民族真正的光榮，不在於疆土的遼闊，不在於財富的積累，而在於其靈魂的深度和其人民內在的品質。那份光芒，是堅韌不拔的意志，是即便歷經苦難也能保持的樂觀與幽默，是對故鄉土地的深情，是對藝術與知識的追求，更是對人性的尊重與同情。」

他指向湖面：「你看，巴拉頓湖的水面，無論經歷多少風浪，最終總會歸於平靜，倒映出天空的湛藍。我們的民族也是如此。即便歷史曾經悲壯，甚至有被遺忘的角落，但只要我們不忘記那些在泥土中掙扎、在平凡中閃耀的生命故事，不忘記那些曾經為了民族尊嚴而奮鬥的身影，那份光芒，便會永遠照亮我們的道路。它不在於一蹴而就的榮耀，而是緩慢而堅定的，如同涓涓細流，最終匯聚成滋養萬物的生命之泉。這正是《巴拉頓湖之旅的終點》想要告訴世人的，關於我們民族的『光』，永不熄滅。」

說完，他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掌心傳來一股溫暖而堅定的力量。羅莎女士的身影，此刻似乎也融入了巴拉頓湖畔的夕陽餘暉中，成為那片永恆光芒的一部分。我的心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對往昔歲月人物命運的感嘆，也有對生命堅韌的敬畏，更有對厄特沃什先生這位偉大觀察者的深深感激。這場對談，不僅是思想的交流，更是一次靈魂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