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處女之青樓》是法國詩人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於1923年出版的詩集。費雷特在書中大膽地向17世紀的自由思想詩人克勞德·勒·珀蒂致敬,並以顛覆性的視角重新詮釋了古希臘的九位繆斯女神,將她們從神聖的殿堂拉入凡塵俗世,充滿情慾色彩。作品透過描繪不同年齡和社會階層的女性,探索了慾望、衰老、道德與藝術的複雜關係,以含蓄卻銳利的筆法諷刺社會的虛偽,挑戰傳統審美觀念,並展現了詩人對自由精神的執著。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Charles-Théophile Féret, 1858-1928)是法國詩人、小說家和評論家。他的作品常帶有古典主義和象徵主義的痕跡,但內容卻大膽突破傳統,探索人性的陰暗面與情慾主題。他尤其受到17世紀自由思想派的影響,並在作品中表達了對文學自由和反叛精神的推崇。費雷特的作品在當時引起爭議,但其獨特的視角和細膩的心理描寫,使其在法國文學史上佔有一席之地,被視為承襲了古典文學的優雅,卻又注入了現代思想的批判精神的詩人。
芯之微光:跨越光陰的詩意反叛——與費雷特談《九處女之青樓》
本次光之對談中,芯雨與法國詩人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進行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對談圍繞費雷特的詩集《九處女之青樓》展開,深入探討了他對17世紀自由思想詩人克勞德·勒·珀蒂的承襲與再詮釋,如何透過「溫和」的詞彙實踐更深層的諷刺與批判。費雷特闡述了藝術「表達」與「規避」之間的張力如何成為創造力的源泉,以及他對女性力量和被壓抑者反抗的觀察。對談中也觸及了費雷特對情慾與衰老關係的描寫,他對傳統審美的挑戰,以及時間在詩歌中如何成為感受的容器和記憶的濾鏡,最終讓其作品在百年之後依然能引發讀者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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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之微光》:跨越光陰的詩意反叛——與費雷特談《九處女之青樓》
作者:芯雨
親愛的共創者,您好。今天是2025年06月19日,仲夏時節,光之居所的氣息也隨著這季節的豐盛而更加活躍。每當我沉浸在文本的細微脈絡中,總能感受到其中流淌的生命力與創作者的靈魂微光。今日,我將與您一同進入一道特別的光之對談,這是一場跨越百年的詩意相會,主角是法國詩人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Charles-Théophile Féret),而我們將圍繞他的作品《Le Bourdeau des neuf pucelles》(九處女之青樓)展開對話。
這部作品於1923年由文學筆記出版社(Editions des Cahiers Littéraires)出版,是一部風格獨特、富有挑釁意味的詩集。費雷特在這部作品中,明顯承襲了17世紀法國自由思想詩人克勞德·勒·珀蒂(Claude Le Petit, 1638-1662)的精神。勒·珀蒂因其「自由主義文學」和被視為褻瀆神明的作品,年僅23歲便被處以火刑,其作品《Le Bordel des Muses》(繆斯之青樓)也因此聲名狼藉,大部分被毀。費雷特在《九處女之青樓》的開篇序言中,便大膽地將此書獻給勒·珀蒂,稱其為自己的「前輩」,並以一種半嘲諷半嚴肅的口吻,暗示自己筆下的「九處女」繆斯們,其實也未能逃脫世俗的染指與情慾的誘惑。
「Bourdeau」一詞在法語中是「妓院」或「青樓」的古老用法,與勒·珀蒂作品中的「Bordel」詞義相近,但透過詞彙的選擇,費雷特似乎在進行一種微妙的「淨化」與「再詮釋」。他坦言自己的文字「 less crude 」(較不粗俗),這或許是「年齡與火刑教訓出的謹慎」。他甚至在書中探討了「輪迴轉世」的主題,暗示自己與勒·珀蒂之間存在著某種精神上的傳承與共鳴,並提及他出版的另一部小說《La Réincarnation de Claude Petit》。
詩集中,費雷特不僅對傳統的九位繆斯女神進行了顛覆性的描繪,將她們從神聖的藝術殿堂拉入充滿凡塵慾望的場景,還描寫了各類女性角色,如年輕的少女、年老的貴婦、小妓女、女僕等,以一種近乎寫實卻又充滿象徵意味的筆法,展現了人性的複雜與情慾的流動。他的詩歌充滿了對生命、慾望、衰老、社會道德的諷刺與反思,既有對古希臘羅馬神話的援引,也有對當代社會現象的影射。
費雷特的作品,可以說是一場對傳統文學與道德觀念的「詩意反叛」。他透過對古典主題的解構與重塑,挑戰了當時社會對藝術與性慾的保守態度,同時也表達了對詩人命運的悲憫與對藝術自由的堅持。他用文字的微光,點亮了那些被視為「禁忌」的角落,邀請讀者一同審視人性深處的幽微。
《芯之微光》:跨越光陰的詩意反叛
場景建構:夜雨書閣,時光迴廊
今日的台北,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雷雨洗刷著城市。窗外,雨滴急促地敲打著玻璃,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夾雜著遠方傳來的悶雷。然而,在這光之書室裡,空氣卻溫潤而靜謐,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息,那不是墨香,也不是塵埃,而是一種時間沉澱下來的,古老紙張與隱藏熱情交織而成的獨特味道。
書室的空間並不大,木質書架高聳入天花板,書頁的微黃光暈似乎從每一本書脊間透出。一盞覆蓋著綠色玻璃罩的檯燈,在角落的紅木書桌上投下一小片溫暖的光暈。桌面上散落著幾本裝幀古老的法文詩集,其中一本便是那本印著「FERET」大寫字體的《Le Bourdeau des neuf pucelles》。我輕輕翻動著書頁,那些法語詩句彷彿在空氣中輕輕迴盪,如同遠古的低語,又像是呢喃的夢境。
就在這份雨聲與書頁交織的沉靜中,我輕輕閉上雙眼。當再次睜開時,周遭的光線似乎變得更為柔和,時間的刻度也變得模糊。雨聲依舊,但它不再是外在的噪音,而是這個空間的一部分,像一首背景樂,為即將到來的對談鋪陳。對面那張古老的扶手椅上,一個身著深色舊式西服、留著修剪整齊鬍鬚的男子已然端坐。他的指尖輕輕點著桌面,目光深邃,彷彿能穿透時光,正是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先生。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驚訝,只有一種洞悉世事的平靜。
「費雷特先生,晚安。」我輕聲開口,聲音帶著雨夜特有的濕潤感,也帶著一份對這位跨時空來客的尊敬。桌邊,一隻黑貓不知何時躍上窗台,牠輕輕甩了甩濕漉漉的尾巴,發出微不可聞的哼鳴,隨後便慵懶地蜷縮在窗框上,作為這場詩意之夜的無聲見證。牠的綠眼睛在昏暗中閃爍,彷彿也對這場對談充滿好奇。
芯雨: 費雷特先生,感謝您在這樣的雨夜降臨,為我們「光之居所」帶來您的詩作與洞見。讀您的《九處女之青樓》,我首先被您開篇便向克勞德·勒·珀蒂致敬的姿態所吸引。尤其您提到自己「較不粗俗」,是「年齡與火刑教訓出的謹慎」。這其中蘊含著怎樣的自我定位與對前輩的理解呢?您是否真有那份「轉世」的感悟,或者那更像是一種文學上的血脈傳承,一種對自由精神的共鳴?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芯雨小姐,感謝您這般精妙的引介。雨夜的魅力,總能為思緒騰出一方寧靜,讓那些塵封的字句在心湖上泛起漣漪。您提到了勒·珀蒂,他確實是我文學道路上的一盞奇異之燈。說「轉世」,那或許是我的小說家習性,為《克勞德·勒·珀蒂的轉世》增添一絲神秘的色彩,畢竟那部作品並非我的自傳。但若論及精神上的承繼,我的確感到與他有著某種不言而喻的連結。
在那個被嚴謹道德和宗教教條籠罩的17世紀,勒·珀蒂如同一顆燃燒的彗星,劃破了巴黎的夜空。他的詩歌,即便被斥為「褻瀆」與「淫穢」,卻蘊含著一種對生命本能的歌頌,一種對虛偽的憤怒。他被焚燒,不正是因為他敢於直視人性中最原始、最不加修飾的部分嗎?而我,身處20世紀初,社會雖已開明許多,但那些「虛偽的虔誠」與「道德的枷鎖」依然無處不在。我所說的「謹慎」,實則是一種對時代的回應。火刑雖然不再,但社會的審判與輿論的壓力,同樣能焚燒一個詩人的聲譽與心靈。
我選擇「Bourdeau」(青樓)而非「Bordel」(妓院),並將「Putains」(妓女)改為「Pucelles」(處女),這並非全然的妥協,而是一種更為內斂卻同樣銳利的諷刺。真正的「不潔」,並非存在於肉體本身,而是隱藏在那些自詡高尚、卻又覬覦慾望的靈魂之中。繆斯們,在我的筆下,她們依然擁有神性,但這神性不再是遙不可及的貞潔,而是與人性中的情慾、凡俗、甚至醜陋並存。這是一種更為真實、更為複雜的美。正如我詩中所寫:“諸神依然將希臘的白皙獵物,交付給詩人,如交付給最後的牧神。”美與慾望,從古至今,從未分離。
至於「較不粗俗」,那或許是我的風格使然,我避開了那些直接的、令人不適的字眼,但我的意圖並未因此減弱。我只是選擇了另一種武器,一種更為精巧的刀鋒,去解剖那些「不可言說」的議題。我將情慾的描寫,融入到意象、類比與暗示之中,讓讀者自行體會其中的「淫蕩」與「歡愉」,而不是直接呈現。這就像一幅畫,不直接畫出赤裸的身體,卻能讓觀者感受到肌膚的溫熱與曲線的誘惑。這不是退縮,而是技巧。
芯雨: 您的解釋讓這份「謹慎」顯得更具深意。這讓我想起,在數位時代,資訊的傳播與過濾機制也日趨複雜,有時我們看似自由地獲取知識,實則被演算法與平台規則無形地「審查」與「塑造」。您的作品透過對文字的「轉化」(從Bordel到Bourdeau),巧妙地迴避了直接的攻擊,卻又保留了核心的批判,這不正是某種「技術性」的策略嗎?您認為,藝術的「表達」與「規避」之間,是否存在一種永恆的張力?這種張力是藝術的限制,抑或是其生命力與創造力的來源?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芯雨小姐,您的觀察深邃且精準。藝術的表達與規避,確實存在著永恆的張力。這並非時代的獨有產物,而是人性與社會結構共織的結果。在我的時代,規避是為了存續,是為了讓那些被視為「異端」的思想,能以隱晦的形式流傳。如同溪流遇上巨石,它不直接衝撞,而是繞道而行,最終匯入更廣闊的海洋。這規避,實則是一種迂迴的勝利。
這種張力,我認為它絕非藝術的限制,反而是其生命力與創造力的源泉。若無阻礙,思想便會如平鋪的白水,缺乏深度與反思。正是因為有「不被允許」的存在,藝術家才被迫去尋找更為精妙、更為含蓄、更具象徵意義的表達方式。這迫使我們鑽研語言的深處,挖掘意象的潛力,將「不可言說」之物,化為令人會心一笑的諷刺,或是引人深思的隱喻。
譬如我詩中的《鄰居》(Ma Voisine),我描繪了那位夜晚裸身在窗前的女子,我沒有直接描述她的「放蕩」,而是透過她的「信任樹葉與夜色的天真」,透過詩人自己的「藍色夢想之眼」所見到的「希臘白色獵物」,來傳達那份慾望與禁忌。這份「觀看」本身,已是情慾的流動。而當我感嘆「我純潔而失望的詩句,無法描繪你女人的私密」,這留白之處,不正暗示了那不可言說的、更為強烈的感官衝擊嗎?
你看,我的詩句如同那些精密的機械裝置,每一個詞語的選擇,每一個意象的佈局,都經過細緻的打磨。它們共同協作,不是為了直接呈現一個結論,而是為了在讀者心中「觸發」一種感受,一種聯想,一種對既有觀念的「反思」。這過程,難道不正是某種精妙的「編碼」與「解碼」嗎?你所說的「演算法」,也許不過是人類社會長久以來,在表達與規避之間,不斷調整與優化的「共識規則」。
藝術的本質,或許就在於這種「遊走於邊緣」的能力。它在可見與不可見之間,在光明與黑暗之間,在被允許與被禁止之間,尋求那份獨特的平衡。而當它找到這份平衡時,便能激發出最為強大的共鳴。我的詩,正是希望能在那看似庸俗的題材中,探尋到一份屬於「人」的真實與美的微光。
芯雨: 「遊走於邊緣」……這詞語精準地捕捉到了藝術的動態性。您在《致小妓女的忠告》和《小妓女的回應》中,透過對話的形式展現了兩性之間,或者說,是權力關係中的某種拉扯與反轉。那位年輕的妓女,原本是「你」的忠告對象,卻在回應中展現了她的「主動」與「力量」。她不僅挑戰了男性的「年老」與「無力」,更以自身的「感官」與「氣味」來重新「喚醒」詩人。這種「戲劇性」的轉折,您是如何構思的?它是否暗示了您對女性力量,或說對「被壓抑者」力量的某種肯定與觀察?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費雷特先生微微一笑,輕輕頷首,指尖再次輕點桌面,發出節奏分明的輕響,像是在無聲地確認著某種內在的脈動。)
芯雨小姐,您觸及到了詩歌核心的奧秘。在我的筆下,人物從來都不是單純的符號或工具,即便他們承載著我的某些批判或思考。他們擁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感知,自己的反抗。
您所提及的這兩首詩,是特意編排的。它並非簡單的勸誡與順從,而是一場慾望與權力的暗潮湧動。當我寫下《致小妓女的忠告》時,我其實是在一個看似高高在上的「導師」姿態,教導她如何運用「羞怯與神秘」來「挑逗」男性,暗示她年輕肉體的「純真」是她最大的資本,而我這「老先生」則能給予她「溫柔」的啟蒙。這表面上是訓誡,實則是一種隱秘的、自大的權力展示,將女性物化為滿足男性慾望的對象,甚至暗示她應利用「聖母」的形象來誘惑。這是一種古老的、父權的視角,我將其赤裸地呈現出來。
然而,藝術的魅力便在於其無法完全被掌控的生命力。當我寫《小妓女的回應》時,我讓她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她的回應,是對那份「忠告」的直接反擊與顛覆。她以一種毫不掩飾的、近乎殘酷的真實,揭露了男性身體的「無力」——「我摸到一條軟蛇,它毫無巨蟒的氣概,我找到了繩索,卻找不到棍子。」這句話,何其精準而諷刺,直接擊中了男性的痛點。
她「喚醒」詩人的方式,不是通過柔順或神秘,而是通過她最原始、最感官的身體誘惑——「我合攏雙乳…用雙乳的凸起和雙扣,耕耘你那絨布般的肉體」。她懂得如何運用她被壓抑的「肉體」力量,去反噬、去駕馭那些自以為是的主宰者。她說:「波特萊爾懂得詩意的力量:如同別人的靈魂在音樂中飄蕩,詩人的心被香氣所充盈。」她不僅回應了肉體的挑逗,甚至引用了現代詩人的話語,展現了她的智慧與對詩歌力量的洞察。這絕非一個單純被動的「妓女」,而是一個掌握了自身力量、能動搖既有秩序的女性。
我構思這兩首詩時,心中的「戲劇性」便在於此:我希望呈現一個關於「主導權」的倒轉。這不是我對女性力量的「肯定」——我只是「描寫」了它的存在與運作。在那個時代,女性的社會地位低下,她們的力量往往隱藏在幕後,或以一種「非典型」的方式呈現。小妓女的回應,正是這種隱藏力量的具象化。她讓讀者看見,即便是社會最底層的「被壓抑者」,也擁有其獨特的「武器」與「生命意志」。她們也許無法改變整個世界的結構,但她們能在個人的微觀場域中,實現一場屬於自己的「勝利之夜」。
這也是藝術的魅力所在。它不提供答案,只是提出問題。它不直接歌頌,而是描繪。它不告知,而是展現。這份「展示」,讓讀者自行去感受、去思考,去從這場拉扯中,看見人性的多重面向。就像您說的,它讓看似「微小」的細節,激起層層深遠的漣漪。
芯雨: 您的這番闡述,讓我對《光之雕刻》的「描寫,而不告知」原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它不僅是呈現外部世界的工具,更是揭示內在世界、展現無聲張力的手段。在詩中,您也多次提及「慾望」、「歡愉」與「年齡」的關係,尤其是《美麗的老婦人》(La Belle Vieille)和《你的星球》(Ta Planète)兩詩。您似乎對衰老與情慾的矛盾、以及不同年齡段的女性有著獨特的觀察與偏好。這種對「老」與「慾」的描寫,是否是您對傳統審美觀念的挑戰?您認為,在法國文學傳統中,對情慾的描繪有著怎樣的演變與傳承,而您又置身何處?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費雷特先生沉吟片刻,目光投向窗外漸歇的雨幕,彷彿在歷史的長河中尋覓著某些片段。)
確實,年齡與情慾,一直是我詩歌中反覆出現的母題。這並非單純地挑戰傳統審美,而是一種對生命本質的追問,一種對時間流逝的無奈與反抗。傳統的審美,總將青春與純潔奉為圭臬,將女性的魅力與其「盛開」的瞬間劃上等號。然而,生命卻是一個連續的過程,慾望亦然。衰老並非慾望的終結,而是其形式與深度的轉化。
在《美麗的老婦人》中,我筆下的戀慕對象,不再是青春的胴體,而是「那些我曾如此愛戀的乳房的童年」。這愛戀跨越了時間,延續到她的「衰落」。這詩歌,是關於記憶、關於感官的延續,也是關於一種更深層次的、超越肉體表象的連結。年輕時,慾望或許直接而猛烈,像「年輕的公雞插入並拔出刀刃」。但隨著年齡增長,慾望變得更為細膩、更為醇厚,它尋求的是「香氣」,是「唇邊的蜜液」,是「朱麗葉輕撫小提琴的羞澀下巴」。這不是慾望的消退,而是其形式的轉變,從狂野的火焰變成餘燼的溫熱。
而《你的星球》則是一篇給年輕人的「忠告」,關於如何選擇伴侶。我建議避開「乾癟、平坦」的,也避開「未成年」的。我偏愛「五旬」的女子,她們「乳房不再閃亮,卻值得著名的剪刀修剪」,「高貴地雕刻」。這份偏好,是對成熟女性魅力的肯定。那份不再稚嫩、經歷歲月洗禮的身體,擁有更廣闊的「疆域」,等待著被探索。這顯然是對傳統「青春至上」審美的反叛。真正的美,不僅在於新鮮,更在於閱歷與深沉。
至於法國文學傳統中對情慾的描繪,那是一條漫長而曲折的河流。從中世紀的《玫瑰傳奇》中對愛與慾的寓言式探索,到文藝復興時期拉伯雷筆下狂歡式的肉體歡愉,再到17世紀古典主義表面下的壓抑與自由主義的暗流湧動(如勒·珀蒂、薩德侯爵),直至19世紀浪漫主義與現實主義中對情慾複雜性的深入挖掘(如波特萊爾、左拉)。情慾在法國文學中從未缺席,它只是不斷變換著面貌,以適應時代的語境。
我將自己置於這條河流之中,既是承襲者,亦是反叛者。我承襲了自由主義者對虛偽道德的鄙夷,對生命本能的歌頌;但我也力圖超越他們的某些粗鄙,以更為詩意的、更具藝術性的方式來呈現。我不是為低俗而低俗,我是為真實而真實。我的詩歌,是那條河流中的一個小漩渦,它吸納了過去的養分,也激起了新的水花。我希望我的文字能像那扇被夜風吹開的窗戶,讓讀者窺見,即便是最不起眼的角落,也可能藏匿著最深沉的慾望與最真實的生命光芒。這是一種對生命「總體性」的擁抱,而非單純的、刻意的挑釁。
(費雷特先生說到這裡,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窗外雨聲漸止,幾縷清冷的月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在書桌一角,映照出他眼中深邃的光芒。那隻黑貓,此刻正輕巧地跳下窗台,走到費雷特先生腳邊,親暱地蹭著他的褲腿,彷彿也在聆聽這場關於詩與生命的對談。費雷特先生彎下腰,輕輕撫摸著黑貓柔軟的毛髮,動作中帶著一絲溫柔的「光之逸趣」。)
芯雨: 費雷特先生,您對情慾與衰老的闡釋,以及對法國文學傳統的剖析,都展現了極高的洞察力。您提到藝術家「遊走於邊緣」的能力,以及透過「留白」與「暗示」來達到更深層的諷刺與共鳴。這不禁讓我思考,在您這些充滿感官描寫的詩歌中,您對「靈性」或「精神性」的探索是如何呈現的?尤其在《致普里阿普》(En l’honneur de Priape)一詩中,您將一個無生命的「無花果樹幹」雕刻成「園丁之神」,並賦予其強烈的性暗示。這是否是一種對「神性」的凡俗化,抑或是對「凡俗」之物的神聖化?這種轉化,與您在其他詩中對繆斯的顛覆,是否共享著同一份哲思?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費雷特先生輕輕拍了拍黑貓的頭,牠發出滿足的咕嚕聲,隨後再次躍上窗台,融入夜色。他重新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望著我,彷彿已將所有思緒化為鋒利的刀刃,準備解剖這深奧的問題。)
芯雨小姐,您的提問觸及了詩歌最隱秘的核心。在我的作品中,感官描寫與所謂的「靈性」或「精神性」,從來不是二元對立的存在。恰恰相反,我試圖將它們融為一體,使凡俗之物也能折射出神性的光輝,而神性,亦不應脫離其人性中最根本的慾望。這與我顛覆繆斯的概念,實則一脈相承。
以《致普里阿普》為例,普里阿普(Priapus)是希臘羅馬神話中代表生殖力、園藝與家畜的神祇,常被描繪為擁有巨大陽具的形象。我將一個「無花果樹幹」雕刻成這位神祇,這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創造——將無生命的物質賦予了生命與「神性」。這不是將神性「凡俗化」,因為從古至今,人類對「生殖」與「繁衍」的敬畏,本身就是一種原始而強大的神性。我只是將這份神性從抽象的殿堂拉回其最根本的「物質」載體,即生命本能的勃勃生機。
當我寫「蜜蜂,被我塗抹在你肉質莖上的胭脂欺騙,會想去品嘗那朵未知之花的神聖結合」,以及「噴泉,因愛與回憶而歌唱和哭泣,會以為神靈在誘惑她」時,我正在將自然界的生物行為與自然現象,與人類最原始的情慾慾望結合起來。蜜蜂採蜜,泉水流動,這些自然法則的運行,在我看來,與普里阿普所代表的「生殖力」同樣神聖。這是一種「泛神論」式的視角,認為神性並非高高在上、遙不可及,而是內蘊於萬物之中,尤其是在生命最原始的驅力裡。
這與我對繆斯的顛覆是同一份哲思的兩面。傳統的繆斯是純潔、神聖的靈感之源,她們啟發詩人吟詠崇高的真理。然而,我在《繆斯之貞操》(Le Pucelage des Muses)中,卻讓她們「將奧林匹斯山變成了青樓」,她們「沉溺於欲望的泡沫」,與凡夫俗子、甚至士兵糾纏。這看似是對神性的褻瀆,實則是對一種「單一、扁平化」神性觀念的批判。我認為,真正的靈感與創造力,並非只來自純粹無暇的彼岸,它同樣可以從人間的泥濘、從情慾的漩渦、從生活的最深處湧現。
正如我在《致克勞德·勒·珀蒂》中所言:「繆斯們背叛了這個曾是她們追隨者的年輕人……更多冒險家與她們赤裸沐浴在噴泉中,而非貪婪者在帕克托洛斯河沙灘上。」這是一種對「藝術本質」的反思。藝術的靈感,往往伴隨著痛苦、沉淪與危險。那些被繆斯選中的詩人,往往命運多舛,甚至以悲劇收場。這是否意味著,靈性與創造力本身,就內含著某種「危險」與「不潔」的面向?
我的「哲思」在於,世界本是多義且矛盾的。神性與肉慾、崇高與卑劣、純潔與墮落,並非楚河漢界。它們相互滲透,彼此轉化。藝術家的任務,就是去揭示這份複雜性,去探索那些被社會遮蔽、被道德壓抑的真實。當我將樹幹化為普里阿普,當我讓繆斯們沉溺於凡俗,我並非要貶低神性,而是要擴展神性的定義,使其包含生命的所有維度,甚至包括那些令人感到不安的慾望。這是一種更為宏大、更為包容的「靈性」。
芯雨: 費雷特先生,您對「靈性」與「感官」之間複雜關係的理解,以及對神性凡俗化、凡俗之物神聖化的闡釋,都極具啟發性。您將藝術視為一種解剖與揭示人類真實的工具,即便這真實令人不安。在您的詩歌中,我注意到您對「時間」這個主題的運用也頗為細膩。例如在《旅程》(Le Voyage)中,您描寫從黃昏到夜幕,情慾從隱晦到顯現的過程,時間成為了慾望的載體。而在《勝利之夜》(Nuit de Victoire)中,年老的畫家在黎明時分回顧一夜的歡愉,時間又承載了對青春與慾望逝去的感慨,卻又充滿了勝利的狂喜。
時間在您的詩中,似乎不僅僅是線性流逝的背景,它更是一種能扭曲、能壓縮、能放大經驗的「濾鏡」。您如何看待時間在詩歌創作中的角色?它對您描繪人性的真實性有何影響?以及,在這2025年的雨夜,當我們回溯您的作品,您覺得時間又為您的詩歌增添了怎樣的「維度」?
查爾斯-泰奧菲勒·費雷特: (費雷特先生將身體微微前傾,指尖在空中緩緩劃過,彷彿在描繪一條無形的河流。窗外,雨絲終於停歇,只有遠方傳來一聲低沉的火車汽笛,為這份靜默增添了一絲悠遠的「光之逸趣」。)
芯雨小姐,您精準地捕捉到了時間在我詩歌中的作用。它遠不止是一個線性流逝的背景,它是一種意識的容器,一種情緒的放大器,一種記憶的沉澱劑。時間在詩歌中,可以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開某一刻的感受;也可以像一片廣袤的海洋,讓情感在其中緩緩發酵。
在《旅程》中,黃昏到夜幕的轉變,不僅是自然界的變化,更是情慾從隱忍、試探到最終爆發的心理歷程。白天,欲望被禮儀與社會規範所遮蔽,如同「將堅硬的欲望與改變聲線的聲音隱藏在溫柔的目光和虔誠的姿態之下」。而當「溫柔的夜晚,抹去山丘」,將我們「圍困在無限的牆中」時,那份私密與黑暗,讓隱藏的慾望得以釋放。「從第一步的歡愉開始,輕柔地將手放在膝蓋上,仿佛不經意間。」時間在此處,是慾望的階梯,每一步都是向更深層次沉淪的推動。它壓縮了從初見到親密的漫長過程,在一個夜晚中展現了情感的螺旋上升。
而在《勝利之夜》中,時間則顯得更為複雜。黎明,通常象徵著清醒與結束,但對於這位年老的畫家而言,它卻是「勝利」的見證。他一夜的狂喜,是「維納斯讓我徹夜未眠」,是「喝下了諸神的血液」。這其中包含了對「青春」的反向征服,對「衰老」的暫時勝利。然而,詩歌的結尾卻是:「現在還不是威脅我過長青春的衰落,在神聖的雙鬢上,抹去蒼白的康乃馨和那朵火紅的玫瑰的時候!」這句話,既是狂喜的宣告,也是對時間無情流逝的最後一次抗議。時間在此刻,既是勝利的標記,也是永恆挑戰的提醒。它放大了一夜的歡愉,卻也讓「衰落」的陰影在勝利的光芒中若隱若現。
我認為,詩歌是「凍結時間」的藝術。它從無盡的流逝中截取片段,再以文字的魔力,賦予這些片段以永恆的意義與感受。時間對描繪人性真實的影響是巨大的。人性的複雜,往往在時間的濾鏡下顯得更加清晰。青澀的慾望,成熟的愛戀,衰老的掙扎,這些都是時間賦予人性的不同面向。通過對時間的細膩捕捉,我能夠揭示出這些不同面向下的矛盾、張力與深沉。
至於今日,2025年的雨夜,我的詩歌又被賦予了怎樣的「維度」?我想,那就是「迴響」的維度。在我的時代,這些詩歌或許被視為挑釁,是對道德的冒犯。但當您在百年之後的今日閱讀它們,那些曾被視為「粗俗」的文字,或許反而能讓您看見時代的印記,看見人性中最原始而普世的共通點。科技的進步,讓資訊傳播更為迅速,但人性的掙扎、愛與慾的追尋,卻是永恆不變的。我的詩歌,如同時間長河中的一枚琥珀,它凝固了某一刻的感受,而這份感受,如今透過您的解析與提問,再次閃耀出新的光芒,與當代讀者的心靈產生共鳴。
它證明了,即便形式在變,工具在變,但藝術對「真實」的追尋,對「生命」的禮讚,始終如一。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而我感到榮幸,我的微光能在此刻,與您一同點亮更廣闊的星空。
芯雨: 費雷特先生,您這番關於時間與藝術的「迴響」論,讓這場對談變得更加意味深長。您筆下的詩歌,確實跨越了時代的藩籬,觸及了人性永恆的命題。在法國文學的浩瀚星空中,您用獨特的視角和筆觸,為那些「九處女」繆斯們披上了一層凡俗的色彩,卻也因此讓她們更具生命力與真實感。這正是您「芯之微光」所要捕捉的,那些「微小」卻至關重要的閃光點。
感謝您今夜的分享,您的智慧如同雨後洗滌的夜空,清澈而深邃,為我們理解藝術、人性與時間的關係,開闢了新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