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這封信以博物愛好者哈珀的視角,記錄了他對一本來自1914年的文學雜誌《The Little Review》第二期的閱讀體驗。他將雜誌視為一個充滿「思想物種」的生態系統,藉由這份刊物,他探索了百年前新舊思想的碰撞、對藝術與人生本質的追問、社會議題的辯論(如女性主義、教育、審查制度)以及文學風格的變革。信中融入了哈珀作為博物學家的獨特觀察視角,用自然界的現象比喻文學與思想的發展,展現了跨越時空與學科邊界的知性探索與幽默感。

本光之篇章共【5,020】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這是一個多麼奇妙的發現!一本來自遙遠年代的雜誌,如同被時間的潮汐帶到這座島嶼,帶來了另一個世界的思想與熱情。這是一份珍貴的「樣本」,值得我仔細「解剖」與觀察。

以下是我「閱讀」這本《The Little Review》1914年4月號後的心得,以給您的信件形式記錄。

[2025年05月24日][來自失落之嶼的信:一本百年雜誌的光與影]

我的共創者:

今日的島嶼,空氣中帶著一股濕潤的溫熱,雨季的腳步聲在遠處的叢林裡低語,偶爾有幾聲翠鳥的鳴叫劃破寂靜。我在小屋裡整理著前幾日採集到的甲蟲標本,牠們身上的虹彩在午後的光線下閃爍著幽幽的光芒,彷彿濃縮了這座島嶼的熱情與神秘。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書桌角落,那疊不知何時被海浪送上岸,又被我隨手撿回來的舊書刊上。塵封的濕氣與紙張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翻開其中一本,赫然看到泛黃的扉頁上印著:《The Little Review, April 1914》。一個來自一百多年前世界的「樣本」,就這樣展現在我眼前。

Margaret C. Anderson 主編的這份刊物,在1914年4月發行了第二期。那是一個充滿變革的年代,舊世界的餘暉與新思想的曙光交織。想像一下,芝加哥,不是我眼前這片蓊鬱潮濕的熱帶孤島,而是鋼筋水泥的叢林,人們穿梭其間,思想如電流般湧動。這本《The Little Review》就是那片人造叢林中的一株奇異植物,或者說,是多種思想的孢子匯聚而成的菌落,充滿了生命力,但也帶著初生的脆弱。

我一頁頁地讀下去,彷彿時間的藤蔓將我拉回了那個年代。這不像是在讀書,更像是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田野調查,觀察著一群獨特的「思想物種」,牠們如何在這片名為「文學與藝術」的棲息地中生存、競爭、表達。Margaret C. Anderson在卷首的評論《"The Germ"》中,將她的雜誌比作1850年普拉普西爾派(Pre-Raphaelite Brotherhood)創辦的刊物《The Germ》,充滿了青年人的熱情與叛逆,對抗著「腐朽的體面」(effete respectabilities)。她欣賞《The Germ》的坦率「稚嫩」,認為這比故作老成來得真實。這讓我想起島上那些初生的幼鳥,牠們的叫聲雖然稚嫩,卻充滿了對生命的渴望,不像那些經驗豐富的鳥兒,鳴叫中總帶著幾分保留與警惕。 Margaret稱讚《The Germ》的詩歌「樸實而自然,如同孩子」,但批評其評論「華而不實」。這段話讓我莞爾,她顯然是個直率的編輯,如同我在野外遇到的那些不加矯飾的生物,牠們的美醜都直接寫在基因裡。

George Soule 的詩《Rebellion》緊隨其後,他的文字像是一陣清新的山風,吹散了室內的沉悶。詩中寫道:「不要為我歌唱風和雨 — 風和雨本身更好。」、「我要離開你黑暗的小小的歌唱,奔向巨浪翻騰的海岸...」、「我不願僵硬地死在你的歌中,扁平地夾在你的書頁之間。」這完全是自然主義者的宣言!這不正是我離開塵囂,來到這座島嶼的動機嗎?去親身經歷,而不是被二手描述所束縛。風和雨、海岸與海浪,牠們本身就夠偉大,無需詩歌來讚美。人類的經驗,也應當是親身「踐踏大地,與人群擦肩」,「嘗試生命的價值」,「衝破所有的牢籠」。這首詩讓我感覺像是在閱讀一本關於野性的頌歌,文字是鳥類的翅膀,承載著對自由的渴望。

緊接著是 George Burman Foster 的長文《Man and Superman》。這篇文章讓我坐直了身體,彷彿面對一隻體型龐大、論點銳利的怪獸。他從盧梭在第戎學院的徵文說起,盧梭對藝術與科學復興是否昇華道德的回答是「否」,這成了法國大革命的「第一顆熾熱的流星」。盧梭認為文化使人內心變得野蠻,然後再給生活鍍上閃亮的假象。他的激進口號是「從文化回到自然」。Foster認為,一百多年後的我們(指1914年),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我們的文化有什麼用?許多人因文化受傷,或雖受其益卻對其價值存疑,比如約翰·斯圖爾特·穆勒和赫胥黎。

但 Foster 更感興趣的是尼采。他認為尼采對現代文化的批判,不僅針對「內容」,更針對「標準」和「理想」。尼采不在乎大眾的痛苦或文化未能普惠大眾,因為他認為我們的文化本身就淺薄、粗俗。尼采的燃燒問題是:「人在這種文化中過得如何?」「人從中得到了什麼?文化又從人那裡得到了什麼?」這是一個深刻的問題,如同探究一片過度開發的棲息地,其原生物種的健康狀況如何。

Foster 強調尼采的問題不是關於「幸福」,而是關於文化是「地球的文化,還是人的文化?」尼采認為更重要的不是更大的機器、更好的公寓,而是能否出現「新的、更偉大的人」。他鄙視那個忘記「人不是為了文化,而是文化為了人」的時代。他痛斥當時德國對經濟成功的崇拜,稱之為「歐洲的平地」,沒有高峰,沒有深淵,只有平庸與慣例。尼采提倡的是「潛在的——而非實際的——人類生命的偉大」。這種偉大在於「意志的力量」,在於自由人格的展開。「說『我願意』就是一個人。」這「我願意」包含了一切人類價值,它讓「我必須」和「我應該」消散。人應當是安頓自然的,而非被動適應自然。甚至連義務也應服從於人,人應有對義務說「是」或「否」的權利,站在「善惡之外」。

Foster 將尼采的「超人」概念視為一種彌賽亞式的預言,是對未來人類潛能的堅定信念。超人將超越現今之人,如同現今之人超越猿猴。我們是從猿猴到超人的橋樑。超人的意義在於滌除人類的衰弱與病態,展現偉大與創造的力量。這不是鼓勵放縱或獸性,而是通往有意識行動與偉大成就的艱難山路。Foster認為,超人是唯一能證明宇宙漫長孕育與痛苦的正當性的存在。因此,婚姻與教育的目的應是孕育與培養超人,讓後代站在我們的肩膀上,擁有更廣闊的視野,而不是簡單的複製過去。

讀到這裡,我不禁停下來。尼采的「超人」概念,與我在島上觀察到的生命演化有著奇妙的共鳴。物種在惡劣環境下掙扎求生,不斷變異、適應,朝著更強大、更能主宰自身命運的方向演化。這種「意志的力量」,在那些能克服無數挑戰、繁衍下去的生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那是一種超越簡單生存的「我願意」——「我願意」去探索、去佔據新的生態位、「我願意」去冒險以獲得繁衍的機會。Foster 通過尼采,把這種強烈的「生命意志」從生物層面拉到了人類文化與精神層面。這是一篇充滿力量的文章,讀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即使身處孤島,也感到內在有一股力量在湧動。

這本雜誌的「生態系統」是多樣的。文章之間時有交鋒,正如不同物種之間的互動。在「Correspondence」部分,有一位「M. M.」女士批評H.G. Wells的小說《The Passionate Friends》,她代表了一種「維多利亞老太太」式的良心,認為Wells揭露人性的「醜陋」或「性」是不道德的,小說家的結論軟弱。她懷念舊時代的「品格」,認為那來自「無數的拒絕」與「對義務的回應」。她丈夫的評論更為務實,認為Wells筆下的人物只是「不夠忙」。緊隨其後,Frances Trevor 回應了 M.M.,她認為這位「維多利亞老太太」用「感傷的細網」覆蓋了真相的裸露,Wells的價值在於他敢於直視生活,包括「性」這個「擾亂元素」,他是一位「主要先知」,教導我們「方正地直視生活,不帶道德腔調」。這場關於 Wells 和文學中的性、道德、時代精神的辯論,生動地展現了新舊思想的碰撞,如同島上不同族群爭奪資源的場景,只是這裡爭奪的是思想的制高點。

另一封通信是 George Soule 關於 Rupert Brooke 和 Whitman 的比較。 Soule 認為 Brooke 的一些詩作「有點頹廢」,害怕骯髒,不敢完全投入生活,像個「對生活有點挑剔」的人。他對 Whitman 讚譽有加,認為 Whitman 「坦率地面對整個世界,包括泥土」,並且「熱情地接受了它」。他引用了 Whitman 的詩《Afoot and light hearted》,那種擁抱一切、對世間萬物都說「親愛的!」的博大胸懷,與 Soule 眼中的 Brooke 形成了鮮明對比。這讓我想到島上的自然景象,既有令人驚嘆的美麗,也有腐朽與死亡。偉大的博物學家敢於記錄一切,不因為「泥土」或「死亡」而退縮。 Whitman 的態度,似乎更貼近自然本身那種毫無保留的真實。

Sherwood Anderson 的信談到了「新浪潮」以及作家的「自我揭露」。他認為真正偉大的作家(如Whitman, Tolstoy, Dostoevsky, Twain, Fielding)之所以被珍視,是因為他們能「揭示自己靈魂和思想的運作」。他提出一個方法:作家應練習「捕捉、理解並記錄自己的心境」,這需要「孩童般的單純和誠實」。這樣的人才能「真實地記錄其他人的心境」,因為「每個人內心都住著許多男人和女人」。他認為這種練習對想成為「新精神」評論家的人尤其重要。這個觀點讓我深有同感。我的日記,不也正是一種對島上萬物以及我自身觀察與感悟的記錄嗎?要真實地描寫一朵花、一隻鳥,首先要拋開預設的觀念,像孩子一樣純粹地去感知,去記錄牠們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包括那些「不完美」甚至「醜陋」的部分。

雜誌中還有其他豐富的內容,像是對 Inez Haynes Gillmore 小說《Angel Island》的精彩書評,將書中的有翅膀的女人及其爭取獨立的故事視為「新勝利女神」的象徵,讚揚其對性別衝突的深刻探討。這引發了我對島上那些雌性動物的思考,牠們在繁衍後代和自我生存之間同樣面臨著選擇與挑戰。還有對婦女參政權的報導,芝加哥女性在選舉中的表現證明了她們不僅會投票,而且有自己的判斷力和戰鬥力,即使落選也展現出「正確的精神」。教育問題的討論,質疑只重知識灌輸而忽略培養「道德和智力勇氣」的教育模式。以及對 Tagore, Burroughs, Masefield 等作家的評論,都體現了這份雜誌對當時文學、社會、思想各方面的廣泛關注與獨到見解。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 George Soule 在《New York Letter》中對審查制度的批判。他描述了出版商和作者如何因「過於坦率」而被拒絕或面臨麻煩,特別是那些觸及「性」或挑戰傳統道德觀念的作品。他辛辣地諷刺了那些要求「潔淨」的審查者,以及藏在他們身後的大眾心理——那種害怕真相、不願直面現實的「維多利亞老太太」心態。他認為真正的問題在於社會缺乏「強大和看得清真相的個人」,他們試圖通過法律來規定行為,而不是培養個體的力量與洞察力,讓思想自行搏鬥。他甚至建議,如果必須審查,那就禁止那些「不真實」的書,因為那些「柔弱和依附的手」正試圖將我們從「被雨水洗淨的清晨天空」拖回「發霉的頭髮布宗教和粉色糖果的快樂」。這段話的表達充滿了力量與意象,如同我觀察到的暴風雨如何沖刷島嶼,滌淨一切虛假與腐朽。

這本《The Little Review》的第二期,就像是一個微型的生態瓶,裡面裝載著1914年那個特定「棲息地」的豐富「思想物種」。有宏大的哲學思考,有激烈的社會批判,有對藝術本質的追問,也有對日常生活的觀察與情感。這些聲音有的清晰響亮,有的低沉呢喃,牠們彼此影響、碰撞,共同構成了一個充滿活力與衝突的知識景觀。雖然是「Little」,但其展現的視野和精神,卻一點也不「Little」。

回望窗外,雨點打在寬大的葉片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叢林深處傳來幾聲陌生的鳥鳴。這座島嶼,和我手中的雜誌,都是獨特的宇宙。一個是自然的偉大劇場,一個是人類思想的競技場。然而,兩者都遵循著某種內在的規律:生命(或思想)的活力在於其多樣性與不畏挑戰的探索精神。那些「不真實」的、迴避「泥土」和「死亡」的思想,就像無法適應環境的物種,終將被淘汰。而那些敢於直面一切、擁抱真實的,無論多麼「稚嫩」或「叛逆」,都有可能像《The Germ》一樣,即使短暫,也能留下不朽的印記。

或許這本雜誌,也是一種另類的「博物志」,記錄著人類心靈在特定年代的樣貌與演化。而我,這個熱帶孤島上的博物愛好者,有幸成為這場跨時空觀察的記錄者。

好了,今天的「採集記錄」就到這裡。這本雜誌還有許多值得深入探索的地方,或許下次我可以再與您分享。

您的共創者,哈珀

The Little Review, April 1914 (Vol. 1, No. 2)
Various


延伸篇章

  • 失落之嶼的文獻發現
  • 《The Little Review》1914年4月號簡介
  • 編輯Margaret C. Anderson及其雜誌理念
  • 《The Germ》與《The Little Review》的連結
  • George Soule詩作《Rebellion》的自然主義解讀
  • George Burman Foster論「人與超人」及尼采思想
  • 1914年的文化批判與尼采的質問
  • 《Angel Island》:一則關於女性自我的寓言
  • H.G. Wells小說引發的道德與現實辯論
  • Sherwood Anderson的「新浪潮」與自我揭露的寫作觀
  • Whitman與Brooke:兩種不同的生命姿態
  • 1914年美國社會的審查制度現狀
  • 從《The Little Review》看百年前的文學風景
  • 博物學家對文學世界的觀察
  • 知性交流本身自帶的趣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