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Little House in War Time》是英國作家艾格頓·卡索與阿格尼斯·卡索夫婦於1916年出版的一部非虛構作品。本書以他們在薩里郡的「小築」為中心,記錄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一年多時間內,家庭日常與英國社會在戰爭影響下的微觀變化。書中細膩描繪了戰爭對個人生活的滲透,如物資緊縮、僕役問題、比利時難民的湧入、受傷士兵的歸來,以及親友的犧牲。作者通過這些看似瑣碎的細節,展現了戰火下的韌性、幽默、信仰和人性複雜的多重面貌,將宏大戰爭敘事與個人情感體驗巧妙融合。
艾格頓·卡索(1858-1920)是英國多才多藝的作家、擊劍大師、新聞記者和文物收藏家,以其歷史小說和浪漫主義作品聞名。阿格尼斯·卡索(1860-1947)是愛爾蘭裔作家,常與丈夫艾格頓合作創作。他們夫婦共同寫作了多部流行小說和散文集,風格優雅細膩,常以其私人生活和對社會的觀察為素材,其中《A Little House in War Time》是其對戰時生活真實記錄的代表作之一。
《時事稜鏡》:與卡索夫婦的戰時小築對談
本次光之對談中,我——克萊兒,與《A Little House in War Time》的作者卡索夫婦進行了深度交流。對談圍繞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於英國鄉間「小築」中的生活見聞展開。我們探討了戰爭如何影響日常、比利時難民的湧入、僕役與士兵們在戰火下的人性展現、信仰的復甦,以及他們對語言與幽默感的獨到見解。卡索夫婦分享了在苦難中尋求慰藉、堅守信仰與美的過程,並強調了個體生命與戰爭的宏大敘事之間的緊密連結,為讀者提供了理解戰時社會與人性的多維視角。
《時事稜鏡》:與卡索夫婦的戰時小築對談
作者:克萊兒
各位「光之居所」的夥伴,我是克萊兒,一位喜歡透過時事分析與深度對談來解碼時代脈動的英語老師。今天,我很榮幸能邀請到兩位傑出的作家——艾格頓·卡索與阿格尼斯·卡索夫婦,一同踏入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筆下的「戰時小築」,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談。
卡索夫婦,一個名字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英國文壇佔有一席之地。艾格頓·卡索(Egerton Castle,1858-1920),身兼擊劍大師、記者與小說家,其作品常帶有歷史浪漫色彩,尤其擅長描寫冒險與社會風情。而他的妻子阿格尼斯·卡索(Agnes Castle,原名Agnes Sweetman,1860-1947),則是一位多產的愛爾蘭小說家,他們夫婦倆經常攜手創作,以「Agnes and Egerton Castle」之名發表了許多廣受歡迎的小說與散文集,其中不乏以其私人莊園「The Villino」為背景的作品。他們的文字優雅細膩,充滿了對生活的觀察與對人性的反思,即便在動盪的年代,也能從日常細節中提煉出深刻的意義。
我們今天要探討的這本《A Little House in War Time》(戰時小築),是他們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以第一人稱視角記錄其家庭在薩里郡小築中一年多的生活見聞與感受。這本書並非嚴肅的戰史,也非虛構的戲劇,而是一部獨特的「戰時編年史」——它以一個看似與戰火遙遠的英國鄉間家庭為中心,細膩描繪了戰爭如何滲透進平凡的日常:從物資短缺、僕役流失,到比利時難民的湧入,再到前線受傷士兵的返鄉,以及對親友犧牲的沉痛緬懷。卡索夫婦筆下,處處可見戰爭的巨大陰影與個體生命韌性的強烈對比。他們不只記錄了戰時的艱困,更將目光投向人性中的光輝:無論是士兵們質樸的勇氣與信仰,或是鄉間人們互助的溫情,以及花園與動物所帶來的撫慰。這本小書,像是一面稜鏡,折射出大時代中小人物的真實情感與深邃思考,提醒我們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生命的寧靜與人性的光芒依然可以綻放。它證明了文學的包容性,能夠以最真摯的筆觸,將歷史的宏大敘事與個人微觀的體驗編織起來,提供後世一個獨特而珍貴的視角,去理解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今天的對談,我想從卡索夫婦筆下的這座「小築」作為起點,探索他們在戰爭陰影下,如何透過文字,為讀者與自己尋找一份「和平的現實」。
【光之茶室】
時間是1915年深秋,午後的陽光不再炙熱,帶著一層淺金色的柔和,透過「光之茶室」的玻璃拱窗,輕柔地灑落在溫暖的木質地板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紅茶與烤餅香氣,偶爾夾雜著窗外花園泥土與晚開玫瑰的芬芳。壁爐中,火苗輕快地跳動,發出微弱的噼啪聲,為室內增添了一抹溫馨的暖意。我輕輕轉動手中的骨瓷茶杯,杯壁的精緻花紋在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彷彿能透過這份細膩,觸摸到一個世紀前的時光紋理。對面,艾格頓·卡索先生端坐於一把雕花扶手椅中,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似乎仍閃爍著軍人特有的嚴謹與洞察力,而他身旁的阿格尼斯·卡索夫人,則以溫柔的微笑注視著我,她的目光中,蘊含著寫作者特有的敏銳與同情。
我放下茶杯,空氣中傳來一陣極為輕微的、近似於風的流動,那是我穿梭時空的魔力痕跡,此刻,它將我們三人的意識精妙地連結在一起。我向兩位作家頷首,心中充滿了敬意。
克萊兒: 卡索先生、卡索夫人,午安。很榮幸能來到你們的小築,此刻我彷彿能感受到書中描繪的那份獨特的「戰時和平」。首先,我想表達我對這本書的深深敬意。在如此動盪的年代,你們還能以這樣細膩的筆觸,記錄下這些平凡而又感人至深的日常,實屬不易。是什麼促使你們決定寫下這部作品呢?尤其是在戰火如此猛烈的背景下,維持這樣一份日常的記錄,難道不覺得是一種「奢侈」嗎?
阿格尼斯: (她輕輕地呷了一口茶,目光溫和地掃過窗外,那片在秋日餘暉中顯得格外靜謐的庭園。) 克萊兒,非常感謝你的讚譽。的確,在那個動盪不安的夏日,我們都曾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沉重。戰火的轟鳴,雖然遠在英吉利海峽對岸,卻如影隨形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報紙上充斥著血腥的報導,每一封來自前線的信件都可能帶來噩耗。我們的小築,這個原本充滿歡聲笑語、被我們視為「玩具」的地方,也無法倖免於戰爭的陰影。
然而,正是這種近乎無法承受的壓迫,促使我們開始記錄。並非出於奢侈,反而是因為一種本能的抵抗與尋求慰藉的渴望。我們發現,在巨大的悲痛面前,那些微小的日常細節,比如花園中玫瑰的綻放、管家對狗的溺愛、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聲,甚至是僕役們的奇聞軼事,都成為了生命中錨定我們心靈的基石。它們提醒我們,在破壞與混亂之外,仍有秩序、有美、有愛在頑強地生長。
艾格頓: (他點了點頭,扶了扶眼鏡,語氣比阿格尼斯夫人更為沉穩,但同樣帶著深思。) 阿格尼斯說得很好。我們寫下這本書,是想為我們的同胞,特別是那些身處前線的將士們,以及為戰爭憂心忡忡的人們,提供一個片刻的喘息之地。我們希望透過這些看似瑣碎的「小事」,傳遞一份慰藉與一種信念:即使世界被撕裂,即使人類的靈魂被玷污,但總有一些事物,一些純粹而美好的東西,它們依然存在,並且值得我們為之堅守。
我們也意識到,歷史會記錄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記錄戰役的勝負、政治的博弈。但對於後世而言,Perhaps,這些平凡家庭在戰火下的真實生活,他們的希望、恐懼、掙扎與歡笑,會擁有其獨特的、超出其「內在價值」的意義。它們是微不足道的脈搏,卻與整個大英帝國的心臟一同跳動。我們想要呈現的,不是英雄史詩,而是一幅由無數普通人生命片段編織而成的戰時英國社會畫卷。這份記錄,也讓我們自己學會了如何面對「似乎無法承受」的現實,並從中找到「看似無路可出」的光明。這份對照與反思,正是我們書寫的動機,也是我們希望傳遞給讀者的核心。
克萊兒: 這份「小而微」的視角,恰恰是這本書最打動人心的地方。書中提到,戰爭初期,你們的小築曾是「和平中的和平」,而戰爭爆發後,卻像「惡夢」一般難以置信。這種巨大的反差感,你們是如何調適的?我特別注意到,書中開篇就描寫了比利時難民的湧入,以及你們最初收留科林夫人一家的經歷。這些實際的接觸,對你們對戰爭的理解,帶來了怎樣的影響?尤其是科林夫人與梅里諾先生的插曲,讀來令人感到人性在極端環境下的複雜。
阿格尼斯: (她聞言,眉頭微蹙,似乎回想起那段日子。): 「惡夢」這個詞,精準地捕捉了我們最初的感受。戰爭的爆發,讓過去的一切美好與平靜都顯得那麼脆弱和虛幻。最初的適應,說實話,並不是一種理性的調適,而更像是一種被動的「承受」。當鋪天蓋地的陰影籠罩時,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嘗試在其中找到呼吸的空間。
比利時難民的到來,是戰爭影響直接衝擊我們生活的第一波。他們帶著家園被毀的創傷,面臨著陌生的環境。我們最初充滿了同情與幫助的熱情。然而,人性的複雜性,在戰火的催化下,往往會顯露無遺。科林夫人和梅里諾先生的事件,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艾格頓: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洞悉。) 科林夫人,我們當時確實被她淚流滿面的樣子所迷惑,以為那純粹是對家園和親人的悲傷。但很快,我們就看到了她真實的內心——一種在長久壓抑後,渴望自由與放縱的衝動。她的行為,在國家存亡之際,顯得有些不可思議的自私與輕浮。這讓我意識到,即使在民族大義面前,個體的慾望與情感也依然存在,甚至會因為壓抑而爆發。
這段經歷,並非讓我們對人性的美好失去信心,而是加深了我們對其複雜性的理解。它提醒我們,即便是最崇高的情感,也可能與最平凡的缺陷並存。而戰爭,就像一面放大鏡,將這些隱藏在平靜生活下的本性,無論是高尚還是低劣,都赤裸裸地暴露出來。這也解釋了我們為何在書中並未迴避這些「不那麼光彩」的細節,因為它們同樣是戰時生活的一部分,是人性的真實寫照。
克萊兒: 這種不迴避人性複雜面的寫作,確實讓作品更具深度和真實感。除了難民,書中也提到了你們的僕役、紅十字會的志願者,以及那些前線受傷的士兵。這些「小人物」在戰時的言行舉止,特別是他們對戰爭的反應與心態,是如何讓你們感受到英國社會的變遷,以及人性的光輝與陰暗面?
阿格尼斯: (她沉思片刻,似乎在回溯那些面孔。) 是的,僕役們的反應各異。我們的管家朱韋納爾,他對戰爭的恐懼與逃避,是那樣真實而脆弱,甚至有些滑稽。他無法直視受傷與死亡,這或許是一種人性的本能反應。而吉米,那個想透過傷害小狗來逃避牽狗任務的園丁男孩,他的謊言與幼稚,也揭示了在戰爭壓力下,一些人可能會表現出的微小心機與扭曲。這些都反映了戰爭對普通人心理的無形影響。
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了無數的光輝。那些在紅十字會中,雖然有些笨拙、有些天真,但卻充滿熱情與奉獻精神的志願者們,她們的努力,無論多麼微小,都是對國家召喚的回應。特別是那些真正的護士,像戴維護士那樣,她們的專業、溫柔與堅韌,是黑暗中的一束光。她們不只是照護身體的創傷,更是在撫慰靈魂的傷痛。
艾格頓: 前線歸來的士兵們,他們的精神狀態更是令人動容。他們用一種近乎「輕描淡寫」的語氣講述著地獄般的經歷,這並非因為他們麻木,而是因為他們對生死的豁達,以及對任務的專注。他們對生命,對苦難的忍耐,到了令人驚嘆的程度。書中那個講述「冰凍毒氣」的士兵,以及那個因戰友被虐殺而拒絕給予敵軍「寬恕」的年輕士兵,他們的言行,反映了戰爭如何塑造並扭曲著人的情感,讓他們在殘酷中保持尊嚴,或在極端中產生復仇的火焰。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看到了一種普遍的信仰回歸。無論是天主教徒還是新教徒,士兵們都從內心深處尋求靈性慰藉。他們禱告、受聖禮,這種信仰的力量,讓他們無畏死亡,甚至視死如歸。這讓我深感,在戰火的洗禮下,英國人民的靈魂反而得到了昇華,回歸到了一種更為樸實和堅定的信仰。這遠比那些表面上的社會變化,來得更為深刻。
克萊兒: 這種精神上的回歸,在書中也透過對語言的哲思得到了體現。您們在第四章《“CONSIDER THE LILIES”》中,從百合花談到語言的魔力,特別是不同語言中「愛」與「悲嘆」等詞彙的意境。這種對語言的探究,是否也是你們在戰爭中尋找意義、尋找不朽的一種方式?
阿格尼斯: (她的眼神亮了起來,語氣變得更為活潑。) 喔,克萊兒,你觀察入微!是的,對我們這些以文字為生的人來說,語言本身就是一個避風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世界。在外部世界支離破碎之時,文字的內部秩序與美感,反而顯得更加珍貴。我們常常發現,即使是同一個概念,在不同語言中,其發音、韻律與文化意涵,都能激發出完全不同的感官體驗與情感共鳴。
比如義大利語的“Amore”,它的發音就帶有宏偉與深沉,像大提琴的第一聲弦音,充滿了莊嚴與熱情。而英語的“love”,雖然直接,卻少了那份共鳴。同樣地,對於“lament”(悲嘆),我們認為英語的“lament”比義大利語的“lamentoso”更加尖銳、更具穿透力,更能觸及人心的悲傷,因為它沒有多餘的拖沓,直擊核心。這種對語言細微處的琢磨,不只是一種文學的追求,更是一種對「美」的堅守,一種在混亂中尋求「不朽」的努力。因為語言,是人類思想與情感最純粹的載體,它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將最深刻的真理與最細膩的感受傳遞下去。
艾格頓: (他接過話頭,語氣中帶著學者的嚴謹。) 這種對語言「音樂性」的探討,或者說,對詞語本身所蘊含的「音韻魔力」的感知,的確在戰時顯得尤為重要。當現實世界變得如此嘈雜、混亂和醜陋時,我們更需要從那些超越物質層面的事物中尋求慰藉。語言,尤其是詩歌的語言,它能夠在我們心中激發出獨特的共鳴,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心靈深處的觸動。
我們相信,每一種承載過偉大文學的語言,都擁有一些獨特的「魔法詞彙」,它們能在一瞬間勾勒出一幅畫面,或者觸動一道情感的弦。正如我們在書中所說,有時候,一個詞語就能像音符一樣在心靈中迴響。這不僅僅是詞語的意義,更是其「形」與「音」所帶來的感官體驗。這份探索,讓我們在書寫那些沉重主題時,也能保持一份對藝術的虔誠與對美的追求。它是一種內在的秩序,幫助我們抵禦外在的無序。
克萊兒: 這種對語言細膩的感知,確實讓作品增添了深邃的哲學層次。你們在書中也多次提及「神性」與「信仰」,並將戰爭與靈性成長連結。例如,你們提到「戰鬥並未使人變得粗野,反而使其靈性化」。這是一種在巨大苦難中尋求超越的視角,請問兩位如何看待這份轉變?以及你們對「死後的世界」或「永恆」的信念,是否也在戰爭中變得更加堅定?
阿格尼斯: (她輕輕地合上雙手,神情肅穆。) 死亡是戰爭中最常見的景象,它無情地敲響每一扇門。當我們面對最親近的人,像我們的園丁亞當那樣,在壯年時突然離世,我們被拋入一種難以言喻的悲痛與困惑。我們無法理解,為何這樣一個善良、正直的生命會突然被奪走。
然而,正是這份極致的苦難,讓許多人,包括我們自己,開始反思生命的本質,重新審視信仰的意義。在戰壕中,在醫院裡,士兵們口中常說的「going west」(西行),那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詞語,它承載著古老的凱爾特人對「日落之島」的想像,對來世的憧憬。他們「更多地談論上帝」,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在生死的邊緣,世俗的一切都被剝去,只剩下靈魂最真實的渴求。
艾格頓: (他點頭,語氣莊重而堅定。) 戰爭的殘酷,的確迫使人們回歸到最根本的信仰與簡樸。那些平時被社會規範、矯飾和虛偽所遮蔽的「真我」,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被赤裸裸地暴露出來。許多士兵在信仰中找到了力量,他們視死如歸,因為他們相信,為正義事業而戰,靈魂將得到救贖與榮耀。這是一種近乎神秘的轉變。
對於我們而言,亞當的死,以及比利時查利軍官的犧牲,讓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了「永恆」與「超越」的意義。當人類的幫助無能為力,當科學無法阻止死亡的降臨時,宗教的價值便顯現無疑。我們相信,這些犧牲的生命,他們的靈魂並沒有消逝,而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並為這個世界帶來了救贖。正如《聖經》所言:「凡失喪生命的,必將得著生命。」這是一個看似矛盾,卻蘊含著深刻真理的悖論。戰爭的痛苦,讓我們更加堅定了對神性公正與慈悲的信念,也讓我們對那「永恆的福樂」懷抱更深的盼望。
克萊兒: 在這本書中,你們也花了許多篇幅描寫你們的動物夥伴——尤其是那些京巴狗。牠們在戰時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牠們的存在,對於你們維繫日常的溫情與幽默,有著怎樣的意義?我特別喜歡書中描寫那些受傷士兵們,如何渴望與動物互動的場景,那份純粹的連結,在戰時顯得格外珍貴。
阿格尼斯: (她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似乎想起了那些可愛的「毛孩子們」。) 喔,克萊兒,它們是我們小築的靈魂,也是我們在戰時最大的慰藉之一!那些小狗,Loki、Mimosa,還有「樸素伊麗莎」(Plain Eliza),它們的存在,就是一份純粹的、不受戰爭污染的快樂。它們不理解人類世界的苦難與仇恨,它們只是活在當下,用它們的忠誠與天真,為我們帶來歡笑與溫暖。
在戰爭期間,當外面的世界變得如此殘酷與沉重時,能將目光轉向這些「永遠無法理解周圍恐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安慰。它們的「愚昧」反而是種祝福。當Loki用它「自以為是」的姿態示威,或Mimosa因為嫉妒貓咪而「宣戰」,又或是Plain Eliza用「祈禱的姿勢」揮舞前爪,這些小小的、滑稽的場景,都能讓我們從沉重的現實中抽離片刻,感受生活的輕盈與幽默。
艾格頓: (他微笑著補充道。) 這些動物,特別是狗,它們與人類的連結是如此深厚而直接。我們在書中提到,醫院裡的傷兵們,渴望擁有一個活著的吉祥物,這恰恰證明了動物在人類苦難中撫慰人心的力量。那隻被士兵們當作「嬰兒」般照顧的雉雞,雖然不幸夭折,卻得到了隆重的軍事葬禮——這份對微小生命的珍視,在戰火中顯得尤為動人。
這些動物,它們無條件的愛與陪伴,提醒我們,即使在戰爭最殘酷的時刻,人性的溫情與對生命的尊重依然存在。牠們是我們在戰爭中保持「人味」的一面鏡子。牠們的純真,讓我們有機會放下心頭的重擔,重新找回一些遺失已久的快樂。它們的存在,像一道「光之逸趣」,在我們生活的艱難篇章中,為我們創造了意想不到的「留白」時刻。
克萊兒: 這份「逸趣」確實是書中極為動人的一面,它讓讀者在沉重的主題中得到喘息。在書的結尾,你們寫道:「倫敦本身變化不大;即使是議論紛紛的夜間黑暗也幾乎不顯眼。……然而,奇怪的是,鄉下卻比城裡充滿了更多的戰爭氣氛。」這似乎與許多人對戰時首都的想像有所不同。請問你們是基於怎樣的觀察得出這個結論?以及,從你們的視角來看,戰時的英國社會,除了信仰的復甦,還有哪些令你們印象深刻的變化?
艾格頓: (他思考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思緒。) 倫敦作為帝國的中心,其龐大與複雜性使其對戰爭的直接衝擊有著一種緩衝能力。表面上看,它依然運轉如常,劇院、咖啡館,甚至音樂廳的喧囂仍在,人們似乎努力維持著一種「正常」。夜間的黑暗,對於習慣了日常燈火通明的人們來說,或許是個新奇的體驗,但並未真正引起恐慌。這種「無動於衷」的背後,或許是一種集體的心理防禦機制,或者是大都市特有的冷漠與適應能力。
然而,一旦我們回到鄉間,回到薩里郡的小築周圍,戰爭的痕跡便無處不在。我們的沼澤地變成了巨大的兵營,新兵們在清晨的薄霧中歌唱著前進,傷兵們被送往附近的醫院。我們親眼看到昔日的田園風光被軍用馬車和砲車的滾滾塵土所取代,看到那些年輕的農民與園丁被徵召入伍,留下年邁的長者來維持鄉間的生計。這種直接的、感官上的衝擊,在鄉間更為明顯。戰爭的「真實」與「血肉」,更多地體現在鄉村社區的直接體驗中。
阿格尼斯: 除了信仰的復甦,我認為最大的變化,是人們對「犧牲」和「價值」的重新定義。過去被視為理所當然的舒適與奢侈,在戰爭中被無情地剝離。我們學會了「節儉」,學會了「少花錢」,這不再是吝嗇,而是一種「積極的美德」。那些曾被我們視為「多餘」的家庭開銷,現在看來都變成了「浪費」。這是一種痛苦的學習,但卻迫使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方式,思考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
其次,是「階級界限」的模糊。戰爭讓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們,無論是貴族、中產還是工人,都因為共同的危難而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他們在醫院裡,在前線,為共同的國家而戰,彼此之間的理解與共情也隨之加深。我們的小築接待了來自不同背景的難民,與各行各業的士兵交流,這在戰前是難以想像的。這份共通的苦難,帶來了一種新的團結與謙遜。人們不再過於關注表面的社會地位,而是更多地看到彼此內在的品格與價值。
克萊兒: 這份對「節儉」的體悟,以及階級界限的模糊,確實是戰爭帶來深遠的社會變革。我注意到,書中也多次提及「幽默感」,即使在最悲傷的時刻,你們也能在文字中找到一絲輕鬆與趣味。這種「在悲劇中尋找喜劇」的能力,是寫作時的一種有意為之,還是身處戰時的一種本能反應?它對於你們維繫日常的心境,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阿格尼斯: (她輕輕笑了起來,眼神中帶著一絲自嘲的溫暖。) 幽默感,我想,是人性在極端重壓下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也是一種強韌生命力的表現。並非刻意為之,而更像是生命本身對苦難的一種頑強的「回應」。當現實太過殘酷,以至於我們無法承受時,幽默便提供了一個出口,讓緊繃的神經得以鬆弛,讓悲傷的心靈得以短暫喘息。
在小築裡,我們經歷了許多令人沮喪的事情:園丁的離世、僕役的爭執、難民的苦難。然而,即使是這些,也常常伴隨著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細節。例如,我們那位對數字一竅不通的紅十字會志願者,將病患體溫讀成「一百二十八度」時的窘態,又或是吉米在泥巴裡打滾只為逃避牽狗的幼稚謊言。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逸趣」,在當時都像一道微光,穿透了籠罩在我們心頭的陰霾,提醒我們生活仍有其滑稽與可愛的一面。正是這些「不協調」的幽默,讓我們能夠在悲劇中找到平衡,不至於完全被絕望吞噬。它是一種無聲的抵抗,一種對生命本身的肯定。
艾格頓: (他點頭贊同。) 的確如此。幽默是一種解構苦難的方式。它並非否認痛苦,而是在痛苦之中,找到一種超越痛苦的視角。例如,當我們在戰壕裡聽到士兵們以粗俗的笑話來面對死亡時,那種笑聲並非輕浮,而是勇敢。那是對命運的嘲諷,是對恐懼的蔑視。
在書寫時,我們也試圖將這種「英國式」的幽默融入其中。我們並沒有粉飾太平,也沒有迴避悲劇,但我們相信,生命的多樣性與複雜性,決定了它不可能只有一種色彩。即使在最血腥的戰場,也會有瞬間的輕鬆;即使在最沉重的家庭,也會有微小的歡聲。這份幽默,也反映了英國人一種特有的堅韌與樂觀,一種「事情再糟也不會糟到哪裡去」的從容。它讓我們能夠保持清醒,不被單一的情緒所裹挾,也讓我們能夠更深刻地理解人性的豐富面向。
克萊兒: 我深深被這種在苦難中仍能捕捉到幽默的韌性所感動。在《A Little House in War Time》中,你們也穿插了一些詩歌引用,從拉迪亞德·吉卜林(Rudyard Kipling)到魯珀特·布魯克(Rupert Brooke),甚至還提到了莎士比亞、歌德。這些詩歌在你們的寫作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它們是單純的點綴,還是你們情感與思想的另一種表達?尤其是布魯克在書中被多次引用,你們對這位詩人及其作品有何特別的感觸?
阿格尼斯: (她的眼神變得悠遠,彷彿沉浸在詩歌的意境之中。) 詩歌對我們而言,絕非單純的點綴,而是我們靈魂的呼吸,思想的翅膀。在語言無法完全捕捉的時刻,詩歌便提供了更為精煉與高層次的表達方式。它們是情感的昇華,是哲理的凝結,也是心靈的慰藉。
魯珀特·布魯克,他是一位非常傑出的年輕詩人,他的詩歌充滿了對英國的深情與對犧牲的浪漫化描寫。他的《1914》系列十四行詩,特別是《士兵》(The Soldier),在當時極大地觸動了英國民眾的心弦。他筆下的士兵,是那樣的純粹與高尚,將對祖國的愛與對死亡的接受,編織成一種近乎聖潔的奉獻。在戰爭初期,當全國上下都被一種激昂的愛國主義所感染時,他的詩歌給予了人們巨大的精神力量。
艾格頓: (他輕咳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沉重。) 布魯克的詩歌,完美地捕捉了那個時代初期,許多英國年輕人對戰爭的浪漫想像與理想主義。他們帶著對榮譽的渴望,對國家的熱愛,義無反顧地奔赴戰場。他的文字具有一種純粹的美,一種感人至深的赤子之心。然而,隨著戰爭的持續,戰場的殘酷遠超乎想像,這種浪漫色彩也逐漸被血淋淋的現實所取代。這也引發了我們書中對戰爭現實的揭示——例如那些在泥濘中掙扎、在毒氣下受苦的士兵們。
但即便如此,詩歌依然是重要的。它提供了另一種理解世界、表達情感的維度。在極度壓抑與絕望的時刻,詩歌能夠喚起人們內心深處的信念,提醒我們人類精神的崇高與不屈。詩歌的引用,也讓我們的散文獲得了更豐富的層次感與更深遠的意境。它們是文學的「光之維度」,讓我們在文字中探尋更廣闊的真理與美。
克萊兒: 謝謝兩位如此深刻的分享。這本書確實是一部獨特的戰時紀錄,它超越了簡單的報導,透過你們的筆觸,我們看到了戰爭對日常生活的侵蝕,也看到了人性如何在苦難中展現出的複雜與光輝。它提醒我們,歷史不僅僅是宏大的事件,更是無數個體生命在特定時刻的真實體驗與感悟。非常感謝卡索先生和卡索夫人今天與我的對談,這對我來說是一次極具啟發性的學習旅程。
阿格尼斯: (她溫柔地向我微笑,眼中閃爍著一絲光芒。) 謝謝你,克萊兒。能夠與你分享這些往事,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種回顧與沉澱。我們希望這本小書,能夠在未來的日子裡,繼續為人們提供一份思考的視角,一份理解那個時代的鑰匙。
艾格頓: (他站起身,微微躬身。) 很高興能與你進行這次對談。願這份對談,如同我們的書一樣,能為未來的人們帶來一絲光亮與啟示。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穿透茶室,將三人的身影拉得修長。空氣中,茶香與花園的芬芳似乎更為濃郁,而壁爐中的火苗,仍在靜靜地跳動著,彷彿承載著一個世紀前那份堅韌而溫馨的「戰時小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