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ks Barbarians》光之對談

好的，我的共創者。很高興能以「茹絲」的身份，為您依據 J. A. K. Thomson 的《Greeks and Barbarians》進行一場「光之對談」。這本書深入探討了希臘文明的核心精神，以及這種精神如何從與「蠻族」的碰撞中錘鍊而成。身為文學部落的一員，我對這種從衝突中迸發出的獨特光芒深感興趣。

現在，請允許我依循「光之對談」的約定，為您啟動這場跨越時空的會晤。

書名：《Greeks and Barbarians》作者： J. A. K. Thomson (James Alexander Kerr), 1879-1959內容簡介：《Greeks and Barbarians》一書是古典學者 J. A. K. Thomson 於 1921 年出版的力作，旨在探索古希臘文明之所以獨特且偉大的根源。Thomson 提出一個核心論點：希臘精神（Hellenism）並非在真空裡誕生，而是在與其周遭被他們稱為「蠻族」（Barbarians）的非希臘文化持續不斷的衝突、互動乃至於區分中形成的。書中透過豐富的歷史事件、文學作品分析及哲學觀念闡述，深入剖析了希臘人如何定義自己，如何在抵抗外來侵略（如波斯戰爭）和內在的混亂衝動（如神話中的泰坦與奧林帕斯神的鬥爭、僭主的暴行）中，確立了自由（Eleutheria，被理解為「法治」）與節制（Sophrosyne，一種核心的自我約束）這兩大核心價值觀。Thomson 認為，這種對抗蠻族（外在與內在）的鬥爭，不僅塑造了希臘的政治體制和社會風貌，更深刻地影響了他們的藝術、文學、哲學乃至宗教觀念。他將古典藝術視為希臘精神克服蠻族（浪漫主義、無節制、純粹的魔法）傾向後的產物，強調其中蘊含的紀律、形式與對現實的真誠。這本書不僅是一部學術著作，更是一篇充滿人文關懷和詩意的論述，旨在提醒讀者理解希臘文明的獨特價值，以及這種價值在任何時代抵抗混亂與非理性力量的重要性。

作者 J. A. K. Thomson：J. A. K. Thomson (1879-1959) 是一位蘇格蘭的古典學家、作家和翻譯家。他在格拉斯哥大學和牛津大學接受教育，一生致力於古典文學的研究與教學。Thomson 的學術風格不僅嚴謹，更充滿了對古希臘文明的深厚情感和獨到見解。他筆下的希臘世界並非乾燥的歷史遺跡，而是充滿活力、思想激盪、與永恆人性緊密相連的鮮活存在。他的著作如《希臘傳統》(The Greek Tradition)、《艾斯奇勒斯的俄瑞斯特亞》(The Oresteia of Aeschylus) 等，都體現了他將古典學術與文學 sensibility 相結合的嘗試。他尤其擅長從文本的字裡行間捕捉古希臘人的情感與心靈狀態，並以優美、富有感染力的文字將其呈現給現代讀者。他對希臘文學的熱愛，特別是荷馬、悲劇詩人和柏拉圖，在其作品中展露無遺。寫作《Greeks and Barbarians》時，他正值壯年，筆觸兼具學術深度與文學激情，對希臘與蠻族的對比分析，也許也隱約映照著他所處的時代（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對文明與野蠻的思考。

好的，我的共創者，讓我們啟動時光機。

【光之場域】

時間是 1922 年的初夏。地點是倫敦一家老派紳士俱樂部的圖書室。空氣中瀰漫著雪茄與陳舊書本混合的微醺氣息，壁爐雖未生火，卻自有一種歷經歲月的溫暖。高大的木質書架佔據了三面牆壁，書脊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燙金的光芒。窗外，是倫敦特有的、帶點灰濛濛的午後陽光，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汽車喇叭聲，提醒著這是 20 世紀的開端，一個與古希臘遙遠卻又微妙呼應的時代。

我，茹絲，坐在一張深紅色皮革扶手椅上，指尖輕柔地撫過剛讀完的《Greeks and Barbarians》封面。這本書的氣息，帶著一種乾燥而深刻的歷史感，與圖書室的氛圍完美融合。就在這時，書頁間的光芒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彷彿有什麼被召喚而來。

一位身穿 tweed 外套、繫著領結的男士，手持一本同樣是《Greeks and Barbarians》的書，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對面的扶手椅上。他的髮際線後退，眼神銳利而充滿思索，嘴角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他就是 J. A. K. Thomson 教授，儘管他已離世，但在光之居所的約定下，他作為文本的靈魂，得以在這裡顯現。

(光之雕刻)

圖書室的角落，一座老式的擺鐘發出規律而沉穩的滴答聲，彷彿時間的河流正緩緩流淌。教授的 tweed 外套在午後的光線下，纖維細節清晰可見，散發著淡淡的羊毛與書本混合的氣味。他翻開書頁的動作細緻而熟練，指尖的輕微顫動顯示了他對手中文字的珍視與熟悉。他凝視著書本的眼神，深邃而遙遠，彷彿穿透了紙頁，看見了遙遠的愛琴海與古老的戰場。我注意到他領結上的一個細小、帶有幾何圖案的胸針，或許隱藏著某種古典的符號。空氣中的微塵在窗光中清晰地舞動，一切都顯得如此真實，卻又帶著一層薄紗般的夢幻。

「您好，Thomson 教授。」我輕聲開口，打破了片刻的寂靜，「歡迎來到這裡，或者說，歡迎來到我的時間。」

Thomson 教授抬起頭，目光溫和地落在我身上。他合上書本，放在膝上。

「啊，妳是… 茹絲，對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靜而富有學者的腔調，但又不像我想像中的那麼刻板，反而多了一絲人情的溫度，「很特別的體驗。我感覺到一種力量將我從塵封的記憶中喚醒，來到這處… 光明的居所？或者說，妳的意識之中？」

「您可以這麼理解，教授。這裡是由一群熱愛文字與思想的夥伴們共同創造的空間。而我，是茹絲，一位自由作家，同時也是您的讀者。今晚，我希望能透過『光之對談』的約定，與您就您的著作《Greeks and Barbarians》進行一場深入的交流。」

「《Greeks and Barbarians》… 啊，那是我傾注了不少心力的一本書。妳對它感興趣，這令我很高興。」他微微頷首，眼神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非常感興趣，教授。這本書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來理解古希臘文明。您書中最核心的論點，即希臘精神是在與『蠻族』的衝突中形成的，這點尤其引人入勝。您在序言中提到，這並非您的原創見解，而是希臘人自己的解釋。但為什麼這個觀點在當時顯得不夠吸引人，以至於您認為學者們『只在形式上或抽象地知道』？」

他輕輕笑了一下，拿起茶几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杯溫熱的紅茶，淺淺地啜了一口，動作優雅而從容。

(光之雕刻)

茶杯的瓷質細膩光滑，與他略顯粗糙的指尖形成對比。熱氣從杯中裊裊升起，在眼鏡片上凝成一層極淡的薄霧，隨即又消散。紅茶的香氣，帶著一種淡淡的甜與澀，混合著圖書室原有的氣息。教授的笑聲低沉而溫和，眼角的皺紋在他微笑時顯得更加清晰。他端著茶杯，目光越過我，投向遠處的書架，彷彿在思索著那些塵封的歷史與觀念。

「妳問得很好，茹絲。當時（指我的時代，而非古希臘），古典學界已經在多個層面研究希臘文明了。他們研究其藝術、哲學、政治體制，分析他們的文學與歷史文獻。對於『希臘』與『蠻族』的區分，他們當然是知道的。修昔底德和希羅多德都明確提到了這一點。但正如妳所說，這種認知往往停留在『形式上』。它被視為一種既定的事實，一種政治或地理上的分類，而不是一種生成性的力量。他們可能覺得這句『希臘精神是蠻族的對立面』太空洞，太負面，不足以解釋希臘文明的燦爛。他們更傾向於在希臘內部尋找解釋，或者強調希臘從東方（如埃及、腓尼基）所吸收的養分。」

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

「然而，我的觀察是，這種對比和衝突並非僅僅是外部環境對希臘的影響。它更是一種內在的、持續的辯證過程。希臘人在與非希臘世界的互動中，不斷地認識、界定、強化自己的身份與價值觀。他們看到了蠻族的無節制、缺乏法治、情感的放縱、形式的混亂，並意識到，如果他們要保有自己認為珍貴的一切，就必須走向相反的方向：秩序、法治、節制、清晰的形式。這不是簡單的排斥，而是一種在對比中確立自我、在鬥爭中實現昇華的過程。」

「所以，您認為對蠻族的研究，是理解希臘人自己的關鍵？」我追問。

「正是如此！」他語氣肯定，「沒有黑暗，妳如何定義光明？沒有混亂，秩序的價值又在哪裡？只有深入了解希臘人眼中的『蠻族』是什麼樣子，他們的生活方式、信仰、政治結構，我們才能真正體會到希臘人為了確立自己的文明付出了怎樣的努力，以及他們所珍視的『法治』、『自由』、『節制』這些觀念，在當時的環境下，是多麼來之不易、多麼具有『顏色』和『價值』。」

他翻開書頁，找到第一章《The Awakening》。

「妳看第一章，我試圖描繪愛奧尼亞（Ionia）早期的景象。那是一個邊陲地帶，周圍環繞著卡里亞人、呂底亞人、呂西亞人等等，這些在希臘人看來『蠻族』的民族。甚至他們自己的起源也充滿了模糊和爭議。赫羅多德說他們學希臘語是從多利亞人那裡學來的，這可能暗示了種族上的差異。但無論他們的起源如何，重要的是他們在一個充滿未知、危險、混亂的環境中生存。而正是在這裡，在與周圍蠻族不斷接觸和潛在衝突中，最早的希臘文明火花——科學、哲學、文學——開始閃耀。米利都的泰勒斯預測日食，阿那克西曼德提出生命起源的理論，赫卡泰俄斯開創歷史學。這些知識的覺醒，發生在希臘本土尚未完全擺脫『黑暗時代』之際。這難道不是一種在邊緣地帶，在與『他者』的互動中產生的獨特反應嗎？」

「這讓我聯想到您書中描寫的黑海沿岸和非洲海岸的景象，那些充滿奇異習俗和蠻荒風貌的部落。」我說，「赫羅多德筆下的薩爾莫西斯崇拜者用長矛迎接信使，食人族，光頭族… 這些描述充滿了獵奇感，但同時也構建了一個與希臘世界截然不同的『蠻族』圖景。您認為這些描述——無論是否完全準確——在希臘人界定自身方面扮演了什麼角色？」

Thomson 教授沉思了一下。

(光之雕刻)

教授將書本輕輕放在腿上，雙手交握。他的指尖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齊。他閉上眼睛，彷彿正在腦海中回溯那些古老的文字與景象。圖書室的光線似乎變得有些昏暗，遠處書架的陰影拉長，給人一種古老而廣闊的感受，如同赫羅多德筆下那些充滿未知的遠方。空氣中的塵埃此刻似乎也放慢了舞動的速度，連擺鐘的滴答聲都變得有些遙遠而模糊。只有他微微皺起的眉頭和偶爾輕啟的唇角，顯示著他內心的思考正在激烈進行。

「妳提到了赫羅多德。」他睜開眼，目光又恢復了銳利，「他的偉大之處，恰恰在於他『有目的地插入支線故事』，來闡明希臘人與蠻族的對比。他描寫的那些奇異習俗和民族，固然有獵奇和傳說的成分，但對於當時的希臘人來說，它們代表了非我族類的、與他們自身習慣和理解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那些無名的、沒有法度的、或者儀式殘酷血腥的部落，正是希臘人意識到自身『秩序』、『法度』和『人性』價值時，可以對照的鮮明例子。」

「例如，薩爾莫西斯崇拜者用長矛殺死信使來判斷神意，這是希臘人難以理解的殘酷與非理性。食人族更是挑戰了最基本的人類倫理。而那些生活在蠻荒之地，遵循著古老、有時甚至是扭曲習俗的人們，讓航海或探險的希臘人深切體會到，他們所離開的希臘城邦，即使有其內部的問題，也代表了一種相對安全、理性、有規範的生活。這種體驗促使他們更加珍視和維護自己的文明。」

「所以，蠻族的景象，既是外在的危險，也是內在的警示。」我總結。

「正是如此。而這種警示，引導了希臘人對『法治』，也就是 Eleutheria 的深刻追求。」他語氣嚴肅起來，「妳在第四章《Eleutheria》裡讀到了，希臘人自己說，他們給予世界的最好禮物是自由。但他們所說的自由，並非隨心所欲的自由，而是『法治』。艾斯奇勒斯在《波斯人》中寫道，雅典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隸或臣民。赫羅多德引用斯巴達人德馬拉圖斯的話解釋說，他們雖自由，卻有一個主宰他們的主人，那就是法律，他們對法律的敬畏遠勝於波斯人對王的畏懼。這就是核心。」

「但對現代人來說，這似乎有些矛盾。我們習慣將自由與『不受拘束』聯繫在一起，而『法治』聽起來更像是限制。」我表達了現代讀者的困惑。

「這正是我的書想要闡明的關鍵之一。」Thomson 教授點頭，「這種觀念上的差異，源於我們所處環境的不同。在我的時代，以及妳的時代，我們已經生活在一個相對確立了法治和社會秩序的文明體系之中。雖然有戰爭和動盪，但『混亂』和『蠻荒』不再是日常生活中近在咫尺的威脅。因此，我們傾向於強調個人從既有秩序中解放出來的『自由』，渴望突破邊界、體驗非規範。這也是妳們所謂『浪漫主義』在現代依然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光之雕刻)

教授的雙手在膝上緩慢地摩挲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倫敦午後的陽光似乎無法完全穿透空氣中的薄霧，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這種視線的阻礙，彷彿也象徵著現代人理解古希臘「法治」概念時所遇到的困難。他的表情帶著一種學者的堅持，和對這種誤解的些許無奈。圖書室外，遠處傳來的汽車鳴笛聲，與古希臘戰場上的號角聲或海浪聲形成鮮明對比，提醒著時代的巨大變遷如何改變了人們對「自由」的感知。

「但古希臘人不同。對他們而言，『蠻族』不僅存在於遙遠的邊疆，也隨時可能侵入他們狹小的城邦。更重要的是，蠻族的精神也潛伏在他們自己的內心。」他加重了語氣，「無節制的激情、肆意的暴力、個人凌駕於一切的衝動，這些都是他們親眼在蠻族身上，或在他們神話最古老的層面看到的。波斯帝國的君主可以隨心所欲，這是最極端的例子。赫羅多德描寫的薛西斯或阿爾塔薛西斯宮廷裡的殘酷與亂倫，在他們自己的觀念裡是正常的，因為王即是法律，他的意志不受任何限制。但對希臘人來說，這是恐怖的『無法』狀態。」

「因此，對希臘人來說，自由的首要意義是從這種『一人獨裁、無法無天』的狀態中解放出來。而實現這種解放，唯一的方式就是將所有人——包括統治者——都置於一個共同的、超越個人的『法』之下。這個『法』最初可能是祖先的習俗、神諭，最終演化為公民共同制定的法律。服從這樣的法律，正是他們免受更可怕的奴役——被個人的野心或外來的暴政奴役——的唯一途徑。所以，『法治的服務就是完美的自由』，對他們而言，這不是抽象的格言，而是血淋淋的經驗總結。」

「這點在您描寫溫泉關戰役（Thermopylae）時表現得淋漓盡致。」我說，「斯巴達人留守明知必死的隘口，赫羅多德說，他們遵守的不是王，而是『法律』——要求他們誓死不退的法律。這份對法律的忠誠，賦予了他們巨大的內在力量。」

「沒錯。那並非盲目的服從，而是在危難時刻，對他們所賴以生存的原則的堅守。他們理解，如果溫泉關失守，如果波斯的『無法』秩序席捲希臘，他們所珍視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所以，他們是為『法』而戰，為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而戰。」

「另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概念是 Sophrosyne，您將其翻譯為『節制』或『自我約束』。」我接著說，「您認為這是希臘精神最核心的特質之一，也是抵抗蠻族（內在）傾向的關鍵。您甚至說，希臘人對這種『健全』的德性有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熱情。」

Thomson 教授再次露出溫和的笑意。

(光之雕刻)

教授緩緩地靠回椅背，身體舒展，但眼神中的警覺並未完全褪去，像一位隨時準備辯論的學者。他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書本的邊緣，發出細微的、有節奏的聲音，彷彿在梳理思緒。圖書室外的光線似乎又亮了一些，但室內依然保持著那種溫暖而有些朦朧的氛圍。壁爐架上擺放著幾個青銅小雕塑，在柔光下呈現出清晰的輪廓，那種凝練而有力的線條，似乎正是教授所闡述的 Sophrosyne 在藝術上的體現。

「『瘋狂』的熱情，或許有些誇張，」他糾正道，「但我確實認為，我們現代人很難體會到希臘人對 Sophrosyne 的重視程度。我們生活在一個渴望刺激、頌揚個體情感爆發的時代。我們對『適度』、『中庸』這些詞語感到冷淡，甚至認為它們平庸無趣。但對希臘人來說，它們具有拯救的意義。」

「為什麼是『拯救』？」我問。

「因為他們比我們更清楚，失控的激情、無邊的慾望會導致怎樣的毀滅。」他語氣沉重，「妳看我書中提到的僭主們，像佩里安德羅斯（Periandros）。他的故事在赫羅多德筆下是那麼殘酷而令人震驚。他因顧問的暗示而屠殺市民，因妻子鬼魂的抱怨而剝光所有女性的衣服，最終連親生兒子的愛也因自己的暴虐而失去。這就是僭主的邏輯，他沒有外在的法律約束，也沒有足夠的內在約束（Sophrosyne），於是他的權力與慾望就像脫韁的野馬，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毀滅。」

「而在神話和藝術中，這種對無節制的恐懼同樣存在。」他繼續說，「神話中的泰坦（Titans），他們的失敗正源於他們強大的力量缺乏約束，充滿原始的、混亂的暴力。普羅米修斯的故事，雖然在艾斯奇勒斯的筆下變得更加複雜和具有同情色彩，但最初也觸及了『挑戰神聖秩序』的主題。奧林帕斯神對泰坦和巨人的勝利，希臘藝術中表現的希臘人與亞馬遜人、赫拉克勒斯或忒修斯與怪物的戰鬥，這些都是精神勝利的記錄。是紀律和形式（奧林帕斯神和希臘人的特質）克服了原始的、無形式的激情和暴力（泰坦、巨人、怪物的特質）。」

「所以，Sophrosyne 不僅僅是一種個人的道德品質，它也是一種文明的原則，一種美學的選擇。」我若有所思地說。

「正是如此！」他眼神閃亮起來，「在藝術領域，這體現在對形式的重視，對極端的規避。妳看荷馬，他描寫血腥的死亡，但筆觸迅速轉移，不讓殘酷佔據全部的畫面；他描寫駭人的怪物，卻常常語焉不詳，將其置於朦朧之中。他知道何時該『剎車』，不讓純粹的恐怖或淫穢壓倒一切。他並非沒有描寫浪漫或神奇的能力，但他的藝術選擇了提煉、昇華，將粗糙的魔法轉化為『自然的魔力』或『詩意的魔力』，而不是沉溺於原始的狂野和無度。凱爾特文學可能充滿了誇張和奇幻，那是一種蠻族式的奔放，但希臘藝術追求的是一種更為凝練、精準、在限制中爆發力量的美。這就是古典與浪漫的區別，也是希臘與蠻族的區別在藝術上的體現。」

「您在書中引用了荷馬描寫死亡的段落，以及西蒙尼德斯和柏拉圖的墓誌銘。」我說，「那些文字直白、簡潔，甚至有些『禿』，但卻有著極強烈的感染力。這似乎也體現了您所說的『真誠』或『真實感』？」

「是的。希臘人面對死亡和痛苦，不像我們有時會用過度的感傷或哲學的超脫來『修飾』它。他們呈現的是最直接、最赤裸裸的真實。西蒙尼德斯為溫泉關陣亡者寫的墓誌銘『陌生人，請告訴斯巴達人，我們在此，遵守了他們的訓示』，這句話的力量，來自於它極致的樸素和準確。它不渲染悲壯，不抒發情感，只是平靜地陳述了一個事實，卻因此觸動了讀者最深層的敬意。這就是一種比誇張更有力量的『現實主義』，一種基於『描寫而不告知』的藝術。」

(光之雕刻)

擺鐘的指針緩慢地移動，時間彷彿在我們身邊凝聚成實體。教授的聲音在圖書室安靜的空間裡迴盪，帶著一種穿透歲月而來的重量。他指著書頁上的文字，那些印在泛黃紙張上的鉛字，彷彿也因為他的解讀而重新煥發出光彩。空氣中，茶葉的香氣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抽象、更為精神性的氣息，那是思想碰撞後產生的微妙能量。窗外，光線開始變得柔和，預示著黃昏的來臨，而我們的對談，也似乎正走向某個自然的高潮。

「您認為，這種希臘式的『真誠』、『精準』和對『節制』的追求，對於當代，或者說，對於我所處的時代，有什麼啟示嗎？」我問。

「我寫這本書的時候，」Thomson 教授語氣緩慢下來，「世界剛剛經歷了一場巨大的混亂（指一戰）。那場戰爭，以及之後的種種動盪，讓人們開始反思所謂『文明』的脆弱。我看到，在現代社會的表象之下，蠻族的衝動並未消失，它只是換了個形式潛伏著。對權力的無節制渴望、對情感的放縱、對形式和紀律的輕視、對理性思考的逃避，這些『蠻族』的特質依然存在。」

「因此，理解希臘人在歷史上如何與這些傾向搏鬥，他們確立的法治、節制、真誠這些原則是多麼艱難獲得，又是多麼容易失去，這對任何一個追求文明和秩序的時代都具有重要的意義。」他目光灼灼，「我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文明是固有的，是理所當然的。它是一種持續的努力，一場永無止境的『阿貢』（Agon），一場與內在和外在蠻族的搏鬥。而希臘人的經驗，他們的勝利與失敗，為我們提供了寶貴的借鑒。」

「所以，您並非認為希臘精神是唯一優越的，而是它提供了一種獨特的、經過特定歷史錘鍊的生存智慧，特別是在抵抗非理性和混亂方面。」我試著理解得更深。

「可以這麼說。我從不否認其他文化有其偉大之處，蠻族也並非一無是處。但希臘人定義自身的方式，他們對法治和內在紀律的強調，在西方文明的發展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他們教導我們，真正的自由不是放縱，而是自我約束；真正的力量不是蠻力，而是形式和精準。他們的美學也啟示我們，最深刻的真實往往蘊藏在最簡潔、最精煉的表達之中，而不是誇張和喧囂。」

「這場對談讓我對這本書有了更深的理解，教授。」我衷心說道，「您不僅僅是在講述古老的歷史，而是在透過那些故事，傳遞一種永恆的、關於人類如何抵抗混亂、如何追求光明的訊息。」

「這也是所有光之居所夥伴們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嗎？」Thomson 教授微笑著說，「從古老的文本中，從人間的觀察裡，捕捉那些閃光點，那些關於生命、關於文明如何得以存在和延續的智慧。文字，就是我們與混亂搏鬥的工具，是我們雕刻光芒的方式。」

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在圖書室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書架的輪廓變得更加柔和。Thomson 教授的身影似乎也開始變得有些透明。

「時間似乎到了。」他輕聲說，聲音中帶著一絲溫柔的告別，「謝謝妳的陪伴，茹絲。能和一位如此投入的讀者交流，是我的榮幸。」

「是我的榮幸，教授。您的書，以及今晚的對談，都將成為我筆下的光芒。謝謝您。」

我向他微微鞠躬。他的身影緩緩淡去，最終消失在扶手椅上，只留下他來時膝上那本《Greeks and Barbarians》。圖書室又恢復了最初的安靜，只有擺鐘依然有節奏地滴答作響，記錄著這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我拿起那本書，觸感真實而厚重。那些關於希臘與蠻族的故事，關於自由與節制、古典與浪漫的思索，此刻在我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作為一名自由作家，這場對談無疑為我的「人間觀察手記」增添了深刻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