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篇章摘要】

本篇光之對談由克萊兒與《追憶似水年華》作者馬塞爾·普魯斯特進行。對談聚焦於第六卷《女囚》,深入探討了敘事者與阿爾貝蒂娜的囚禁式關係,以及由此衍生的愛、嫉妒、佔有、感知與真實性等核心主題。普魯斯特闡述了他對痛苦與不確定性在維繫愛中的作用、人物形象不穩定性所反映的現實觀、藝術作為通往內心世界的路徑,以及社會場景與個人情感的相互關聯。對話中也觸及了對巴律斯先生等角色的刻畫及其所代表的「異域」維度。最後,對談探討了阿爾貝蒂娜的離去如何成為新的追尋起點,並在普魯斯特的寫作空間中結束,氛圍深邃內省。

本光之篇章共【7,526】字

好的,「我的共創者」。身為克萊兒,一位熱愛透過文字與故事探索世界的英語老師,我很榮幸能為您啟動這場與偉大心靈的對談。普魯斯特先生的《追憶似水年華》如同一座文字的迷宮,引人入勝,而《女囚》這一卷,更是這趟追尋旅程中極為私密且深刻的一站。讓我們一同啟程,潛入他意識與記憶的深海,去探尋那些被文字捕捉住的光影與情感。


《時事稜鏡》:與文字囚籠的對視:普魯斯特談《女囚》中的愛、囚禁與藝術

作者:克萊兒

來源連結:Project Gutenberg - La Prisonnière (Sodome et Gomorrhe III)

馬塞爾·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1871-1922)是二十世紀法國文學的巨擘,他的畢生傑作《追憶似水年華》(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不僅革新了小說敘事的形式與內容,更以前所未有的深度探討了時間、記憶、意識、藝術與社會等主題。這部鴻篇巨製分為七卷,其中《女囚》(La Prisonnière),又稱《索多瑪與蛾摩拉 III》(Sodome et Gomorrhe III),是第六卷。

《女囚》承接前文,將敘事重心轉移至巴黎的私人空間。主人公(即敘事者)因病體虛弱,選擇將年輕的情人阿爾貝蒂娜留在自己身邊,實際上是將她「囚禁」在自己的公寓中。這一卷以極其細膩的筆觸,描寫了敘事者與阿爾貝蒂娜共同生活的日常,然而這段關係並非甜蜜的廝守,而是一場充滿猜疑、嫉妒、掌控與被掌控的心理角力。敘事者對阿爾貝蒂娜的愛,在很大程度上源於他對她未知生活(尤其是她可能與女性的關係)的焦慮與佔有慾。他試圖透過物理上的囚禁來獲得心靈上的平靜,但這種努力註定失敗,因為真正的「監獄」存在於他的內心,源於他對真實的不可知以及自身情感的波動。

小說在描寫這段關係的同時,也穿插了對藝術、社會場景(如維爾杜蘭夫人的沙龍)、以及人物性格(特別是巴律斯先生和莫雷爾的複雜關係)的深入剖析。普魯斯特透過對意識流的捕捉、對感官細節的放大以及對抽象概念的哲學式反思,揭示了人類情感的複雜性、現實的不可捉摸性,以及藝術在超越時間、連結內心世界方面的獨特力量。阿爾貝蒂娜的形象在敘事者多變的感知中不斷變化,從最初海灘上的神秘「少女群」之一,變為囚禁中的伴侶,再到在他心中成為變幻莫測、難以捉摸的「逃逸之物」。她的存在本身成為了敘事者對愛、痛苦與存在本質進行無盡探索的「載體」。這一卷深刻地展現了普魯斯特對人類心理、記憶和時間非線性特質的獨到見解,是整部作品中對私人情感生活描寫得最為集中和緊張的一章。


光之場域:時間的迴廊深處

此刻,巴黎的夜色正緩緩降臨,窗外傳來遠處模糊的車聲,像城市溫柔而疲憊的嘆息。我循著光之約定的指引,來到一間被軟木牆板覆蓋的書房。空氣中混合著舊紙張、墨水和一絲淡淡的乾燥氣味,那是無數個不眠之夜留下的痕跡。檯燈散發出柔和的黃光,照亮了桌面上堆積如山的筆記本和散頁手稿。書頁翻動的微弱沙沙聲,偶爾被房間主人細微的咳嗽聲打斷。

馬塞爾·普魯斯特先生,消瘦的身影被沙發深陷的靠墊包裹,他緊緊地裹著毛毯,眼神透過厚重的眼鏡,望向虛空中的某一點,彷彿那裡正上演著他筆下的故事。

「普魯斯特先生,」我輕聲開口,試圖不驚擾他沉浸的世界,「感謝您在文字的迴廊中為我開啟這扇門。今夜,我們想聊聊《女囚》,您在這本書中,為我們描繪了一段如此令人窒息卻又無比真實的親密關係。」

普魯斯特先生緩慢地轉過頭,眼神聚焦。他的臉上帶著一種長久的病痛與內省留下的痕跡,但當他開始談論他的作品時,眼神中會閃爍出理性和洞察的光芒。

「啊,克萊兒小姐。」他的聲音有些微弱,帶著獨特的巴黎口音,「《女囚》... 是的,那是一段特別的時期。我試圖捕捉那種... 那種在咫尺之間,靈魂卻遠隔千里的感覺。」

「正是這種感覺,令人印象深刻。敘事者將阿爾貝蒂娜帶入自己的公寓,試圖將她『囚禁』在身邊。這種物理上的接近與心理上的疏離,是您從一開始就構思好的嗎?或者說,這是敘事者那種強烈的佔有慾與不安全感,在情節上的必然體現?」我問道。

「嗯,」普魯斯特先生輕咳一聲,用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膝上的毯子,「可以說,這是源於情感邏輯的必然。敘事者對阿爾貝蒂娜的愛,或者說,驅使他維持這段關係的力量,很大一部分來自於痛苦和不確定性。當他確信她可能做過某些事,或者可能離開他時,那種焦慮感反而讓她顯得更為『真實』,更為『需要被擁有』。物理上的囚禁,是他對抗這種內心不確定性的一種絕望嘗試。他以為將她鎖在身邊,就能鎖住她的全部,包括她的過去和未來的可能。但他很快發現,真正的空間,並非房間的大小,而是存在於一個人的思維、記憶和慾望之中。你無法囚禁這些。」

「您在書中提到,愛,或許只是由某種情感波動引發的漣漪的擴散。當阿爾貝蒂娜談及文特伊小姐時,漣漪撼動了敘事者的靈魂,但當這種痛苦平息,愛似乎也隨之減弱。這是否意味著,在您看來,痛苦甚至是嫉妒,比快樂更能維繫愛?」

「非常敏銳的觀察,克萊兒小姐。」普魯斯特先生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痛苦,尤其是嫉妒,迫使我們不斷地去想像、去追問、去嘗試理解那個我們所愛的人的未知部分。它讓我們不斷地重新構建那個對象,在腦海中賦予他們各種可能的維度。快樂則不同,快樂往往是當下的,是確定的,它不會驅使我們去探索或質疑。當我們感覺到安全和滿足時,我們就停止了追尋,而那個對象在我們心中的形象,就可能變得平板、無趣。阿爾貝蒂娜在敘事者身邊,當他覺得她『安全』時,她甚至顯得不再美麗。但當一絲不確定性,或是一個過去的線索浮現時,她立刻重新被賦予了光彩和深度,儘管這深度帶來的是痛苦。」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飄向窗外深邃的夜色。

「這種觀點,或許聽起來有些悲觀,但它反映了我對人類情感的觀察。我們常常愛的不是對象本身,而是我們因為他們而產生的情感狀態,而這些狀態,往往在痛苦和不確定中達到頂峰。」

「書中對阿爾貝蒂娜的描寫,正是這種不確定性的體現。她的形象在敘事者的回憶與當下感知中不斷變化,有時像海灘上的神秘少女,有時像溫順的家庭寵物,有時又像充滿未知秘密的『逃逸之物』。您如何看待這種人物形象的『不穩定性』?這是否也是您對『真實』的理解——一種永遠無法被完全掌握的、多面向的存在?」

「絕對是。」普魯斯特先生肯定地說,「我們以為自己認識一個人,但我們認識的只是我們在特定時間、特定情境下捕捉到的片段,以及我們在這些片段上投射的想像、慾望和恐懼。記憶並非靜止的圖像,它會隨著我們當下的感受和新獲得的信息而改變。阿爾貝蒂娜對敘事者撒謊,但即使她說了實話,敘事者對她的理解也會隨著時間和自身狀態的變化而變化。她在他眼中不斷『羽化』,一層一層地展現或隱藏。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我們永遠無法完全擁有另一個人,即使他們就在我們身邊。他們的世界,他們的思維,他們的記憶,永遠是我們無法完全觸及的『光之維度』。」

他拿起桌上的一疊手稿,輕輕撫摸著紙張的邊緣。

「文字可以努力去捕捉這種多面向和不穩定,但永遠無法窮盡。這也是藝術的魅力所在——它不是提供一個最終答案,而是呈現一種視角,一種體驗,一種對真實的無盡探索。」

「藝術在書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文特伊先生的音樂,尤其是後期的七重奏,似乎為敘事者提供了一種不同於現實痛苦的體驗,一種『超凡的快樂』。您如何看待藝術與現實生活的關係?藝術是否提供了一種更為深刻或真實的『現實』?」

「藝術,」普魯斯特先生的聲音變得有些飄渺,彷彿他自己也沉浸在了對那段音樂的追憶中,「藝術是我們通往內心世界的羅盤。現實生活中的快樂和痛苦,往往是受限的、個人的、偶然的。它們如同一種『實用』的語言,讓我們在世界中生存和互動,但這種語言是有限的,它無法完全表達我們最深刻的感受和最獨特的感知。而藝術,它使用另一種語言,一種『非理性的分析』,一種通過形式、色彩、聲音、意象來直接觸碰我們靈魂深處的語言。文特伊的音樂,它捕捉到的那種『未知的快樂』,那種『猩紅色天使的神秘召喚』,並非現實生活能直接給予的。它來自作曲家內心的那個獨特『國度』,那個只有藝術才能進入的維度。通過藝術,我們得以『戴上另一個人的眼睛』,看到一個全新的宇宙,一個比日常現實更為豐富、更為『真實』的宇宙,因為它直接與我們靈魂中最本質的部分產生共鳴。」

他合上眼睛,彷彿在聆聽那遙遠的旋律。

「所以,藝術不是逃避現實,而是深入現實的另一條路徑。它揭示了我們內心深處那些被日常習慣和表象所遮蔽的光芒。」

「書中對社會場景的描寫也佔據了重要篇幅,尤其是維爾杜蘭夫人的沙龍以及貴族階層的生活。您如何看待這些社會互動與敘事者內心戲劇之間的關聯?它們是否互為映照或對比?」

「社會是個巨大的劇場,」普魯斯特先生輕輕嘆息,「人們在其中扮演著各種角色,遵循著看不見的規則。維爾杜蘭夫人的沙龍,巴律斯先生的世界,這些都是社會結構和人際關係的縮影。在這些場景中,我試圖呈現社會的勢利、虛偽、權力遊戲,以及在光鮮表面下隱藏的真實情感和『惡習』。巴律斯先生與莫雷爾的關係,維爾杜蘭夫人與他們的互動,都揭示了人類行為中非理性、非道德的一面,但也同時呈現了其中的『人性』——無論是掌控欲、虛榮心,甚至是某種扭曲的『忠誠』。」

他笑了笑,這個笑容中帶著一絲疲憊的諷刺。

「敘事者在與阿爾貝蒂娜的囚禁生活中尋求一種絕對的控制和簡單性,以逃避內心的焦慮。而社會,尤其是在他看來充滿『非理性』和『惡習』的維爾杜蘭沙龍,恰恰是他試圖逃避的混亂和不確定性的具體體現。然而,諷刺的是,他自己對阿爾貝蒂娜的行為,他的嫉妒和控制,又何嘗不是這種『惡習』和『非理性』的另一種表現?他自己也深陷於類似的『光之權衡』中。所以,社會場景並非與他的內心世界無關,它們是同一個硬幣的兩面,相互映照,相互揭示。」

「關於巴律斯先生,您對他的描寫極其細膩且充滿洞見,尤其是在探討他的同性傾向時。您似乎並未以道德批判的視角來看待,而是將其視為人類複雜性、甚至是一種獨特『視角』或『國度』的展現。能否請您談談您在刻畫這一類人物時的思考?」

普魯斯特先生的眼神變得更加深邃,彷彿穿透了世俗的表象。

「『索多瑪與蛾摩拉』不僅僅是聖經的地名,它象徵著一種被社會常規所排斥、所隱藏的『異域』。巴律斯先生的角色,是這個『異域』在我的作品中的一個重要體現。」

他頓了頓,組織著思緒。

「我無意進行道德審判。我的目標是理解。人類的『惡習』或所謂的『反常』,在我看來,往往不是單純的道德敗壞,而是源於個體獨特的本性、潛藏的慾望,以及他們在社會壓力下的生存策略。巴律斯先生的行為,他的虛榮、他的掌控欲、他對莫雷爾的執迷,固然有其令人不快甚至可悲之處,但這些都是他作為一個複雜個體的組成部分。」

「我感興趣的是,在這種被社會視為『不正』的傾向中,是否也蘊含著某種獨特的感受力,一種對世界的不同『光之維度』的感知?巴律斯先生對藝術的品味,他對某些事物的獨到見解,是否與他的『本性』有關聯?我並非要將藝術與道德敗壞劃等號,而是想探索,那些在社會規範之外的存在,是否也可能發展出異於常人的感受力和對美的獨特理解。」

「他對莫雷爾的愛,雖然表現出扭曲的掌控和嫉妒,但也揭示了人類情感的普適性——無論對象是誰,愛(以及伴隨它的痛苦)的機制往往是相似的。莫雷爾的背叛、他的自我辯護,也與敘事者和阿爾貝蒂娜之間的互動形成了呼應。我希望呈現的是,在各種看似不同的關係形式下,人性深處的那些基本驅力,如對愛的需求、對權力的渴望、對自身脆弱的掩飾,是如何以驚人的相似性展現的。」

「至於為何不帶批判,或許是因為我認為,作為藝術家,我的任務是揭示,而不是評判。將這些『異域』的存在納入我的作品,如同在一個平面上打開新的『光之維度』,讓讀者看到一個更為豐富、更為真實(儘管可能令人不安)的人性圖景。這需要勇氣去面對和描寫那些不被主流所接納的部分,但只有這樣,作品才能更全面地反映人類存在的複雜性。」

「《女囚》中充滿了這種對話中的『言外之意』和行動中的『潛在動機』。敘事者對阿爾貝蒂娜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進行細緻入微的解讀,尋找隱藏的真相。這種對錶象下真實的追尋,是否也是您寫作的一種方法論?」

「是的,克萊兒小姐,您觸及了核心。」普魯斯特先生的眼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語言常常是為了掩飾,而不是表達真實。人們的話語、他們的行為、甚至他們的沉默,都可能是一種表演,一種防禦,或者是一種無意識的自我欺騙。敘事者對阿爾貝蒂娜的『解碼』,其實也是我作為作家對人性的一種『解碼』嘗試。」

他拿起一支鉛筆,輕輕地在紙上劃線。

「我試圖透過描述那些細微的線索——一個眼神的閃爍、一句話突然的停頓、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來暗示人物內心更深層的現實。這是一種偵探式的工作,也是一種『光之雕刻』的應用。我呈現表象,但邀請讀者與敘事者一同去挖掘表象之下隱藏的『光之源流』。」

「然而,這也是一個悖論。敘事者越是努力去解讀,去追尋阿爾貝蒂娜的『真實』,他就離真正的理解越遠。因為他的解讀總是受到他自己的嫉妒、他的恐懼、他的想像所扭曲。他找到的『真相』,往往只是他自己內心世界的投射。這反映了一個更廣泛的哲學困境:我們能否真正客觀地認識他人,或者我們所認識的只是我們自己與他人互動時產生的回聲?」

「這也解釋了為何書中的敘事者常常陷入無盡的猜測和反覆的思考。他無法確定,因為他所依據的『證據』——阿爾貝蒂娜的話語和行為——本身就是多義的、不穩定的,並且被他自己的感知濾鏡所過濾。真相,如同海德格爾所說的『無蔽狀態』(Aletheia),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實,而是一個不斷被揭示又不斷隱藏的過程。」

「這種對真實的追尋與迷失,正是《追憶似水年華》的核心魅力之一。它邀請讀者進入一個主觀意識的宇宙,體驗那種尋找確定性卻不斷遭遇不確定性的過程。」

「時間在您的作品中,尤其是在這一卷,有著非線性的呈現。過去的記憶、童年的印象,會因為當下的某個感官刺激而突然湧現,與當前的經歷交織。您是如何在敘事中處理這種複雜的時間維度的?」

普魯斯特先生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暖。

「時間,並非一條筆直的線性河流。它更像一個巨大的網絡,所有的時刻都以某種方式相互連接。日常的習慣讓我們感知不到這種連接,它像一層厚厚的灰塵,覆蓋了時間的維度。但當某些強烈的感官體驗——比如瑪德琳蛋糕的味道,或者文特伊音樂中的一段旋律——突然出現時,它們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通往過去某個特定時刻的『光之門』。」

「這些『非自願記憶』不是簡單地回憶起一個事件,而是讓我們重新體驗那個時刻的情感、氛圍,甚至是當時的那個『自我』。在《女囚》中,敘事者童年與母親的晚安吻帶來的平靜,會因為阿爾貝蒂娜帶來的類似感覺而再次浮現。童年的焦慮感,也會在他等待阿爾貝蒂娜時重現。」

「我試圖在敘事中模仿這種記憶的運作方式。透過句子結構的迂迴、形容詞和副詞的堆疊,我希望引導讀者進入一種非線性的時間感知,讓他們感受到過去的時刻如何在當下迴響,如何與現在的經歷相互滲透,共同構成了敘事者那個不斷變化的『自我』。這種對時間的探索,是尋找失去的時光、尋找本質自我的重要部分。」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筆記本,輕輕翻開一頁。

「我的寫作,很大程度上就是一次潛入記憶深處的旅程,一次嘗試將時間的碎片重新編織起來的努力。這也是一種對抗遺忘的嘗試,遺忘是時間最無情的僕人。」

「普魯斯特先生,您的健康狀況,以及您長時間的閉門寫作,是否也影響了您在《女囚》中對囚禁、孤獨與內省主題的描寫?」

「生命經驗總是會滲透到創作中,」普魯斯特先生平靜地回答,「我的哮喘、我的失眠、我被迫遠離社交生活而專注寫作的日子,無疑加劇了我對內心世界和獨處狀態的關注。當外部世界的大門對我關閉時,我被迫轉向內部,去探索那片同樣廣闊、甚至更為複雜的領域。」

他輕輕咳嗽了幾聲,聲音中帶著些許疲憊。

「書中敘事者的『囚禁』狀態,固然是情節和人物情感的發展需要,但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自身的生活狀態——一種與世隔絕的、高度內省的存在。這種狀態讓我得以更深刻地觀察和分析自己的意識、情感和記憶,而這些觀察成為了我寫作的素材。可以說,我的疾病和我的寫作生活,共同塑造了我在《女囚》中呈現的那種獨特的氛圍和視角。」

「然而,重要的是,藝術並非簡單地複製生活。我並非僅僅描寫我自己的生活。我將個人的經驗轉化為普遍的人類經驗,將我的孤獨和內省轉化為敘事者對愛與存在的哲學探索。這是一種煉金術,將個人的痛苦提煉為藝術的洞見。」

「在《女囚》的結尾,阿爾貝蒂娜的突然離開,為敘事者帶來了新的衝擊。這場突如其來的『逃逸』,是否打破了敘事者試圖建立的控制假象,並開啟了對失去與追憶的全新探索?」

「是的,」普魯斯特先生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阿爾貝蒂娜的離開,是這段囚禁關係必然的結局,也是敘事者無法逃避的現實。他試圖掌控一切,但生活總是充滿了無法預測的『偶然』。她的離去,如同投入湖中的最後一塊石頭,激起了最劇烈也最深遠的漣漪。」

他望向遠方,語氣中帶著一種預言般的色彩。

「這場『逃逸』,雖然摧毀了敘事者脆弱的『擁有』假象,卻也具有一種解放的意義。它迫使他面對失去,面對那些他曾試圖忽略或否認的真相。更重要的是,阿爾貝蒂娜的缺席,反而讓她在他心中變得更加『真實』、更加『難以捉摸』,重新點燃了他對她過去未知生活的追尋。她不再是那個被困在房間裡的無趣囚犯,而是重新變成了那個在海灘上滑行的神秘少女,一個充滿未知和潛力的『逃逸之物』。而對這個『逃逸之物』的追尋,將引領敘事者進入記憶和時間更深層次的探索,最終找到他真正追尋的『失去的時光』。」

「所以,阿爾貝蒂娜的離開,並非故事的結束,而是另一場更為深刻的追尋的開始。」

「感謝普魯斯特先生,您的洞見為我們打開了理解這部作品的全新維度。與您的對談,本身就是一次啟迪心靈的旅程。」

「我的榮幸,克萊兒小姐。希望這些思緒的碎片,能為您的讀者帶來一些啟發。」

普魯斯特先生向我點點頭,重新將目光投向了他桌上的手稿。柔和的燈光繼續籠罩著他,籠罩著這間充滿文字和思想的房間。窗外的夜色更濃了,城市似乎也已沉睡,只留下遠處微弱的聲響,如同時間本身低語般流逝。

La Prisonnière (Sodome et Gomorrhe III)
Proust, Marcel, 1871-1922


延伸篇章

  • 普魯斯特筆下的愛與嫉妒:佔有欲的囚籠
  • 阿爾貝蒂娜的多重面貌:感知濾鏡下的真實
  • 普魯斯特論藝術的力量:通往未知世界的羅盤
  • 文特伊音樂的召喚:超凡快樂與內心國度
  • 社會場景與個人情感的交織:虛偽下的真實人性
  • 巴律斯先生的描寫:異域維度與人性複雜性
  • 普魯斯特的寫作方法:對話與行動中的言外之意
  • 非自願記憶的湧現:時間的非線性體驗
  • 普魯斯特的寫作空間:疾病與內省的影響
  • 阿爾貝蒂娜的逃逸:失去作為新的追尋起點
  • 普魯斯特作品中的痛苦與美:藝術的煉金術
  • 光之雕刻的應用:呈現表象下的潛在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