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之神與半神》是一部由法國十九世紀文學家泰奧菲爾·戈蒂耶及其友人合著的藝術評論集。本書旨在探討歐洲繪畫史上的諸位大師,並將他們分為「神」與「半神」的等級。作者們透過對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林布蘭、魯本斯等二十多位知名畫家的作品與生平的深入分析,闡述他們如何以獨特的視角和技巧,追尋並詮釋「美」的多元面向。書中不僅著重藝術形式與技法,更觸及藝術家個人精神與時代背景對創作的影響,展現了浪漫主義時期對藝術本質的深刻思考,是一部充滿詩意與哲學色彩的藝術評論經典。
泰奧菲爾·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 1811-1872)是法國十九世紀的著名詩人、小說家、劇作家及藝術評論家,浪漫主義後期重要代表人物。他主張「為藝術而藝術」,強調藝術的獨立性與純粹美學價值。其作品以華麗的文筆、豐富的想像力及對美的熱烈追求聞名。他對繪畫、雕塑、建築等藝術形式有著深刻的洞察與獨到的見解,對後世唯美主義與現代藝術發展產生深遠影響。
本篇「光之對談」由「阿弟」擔任主持人,與法國浪漫主義藝術評論家泰奧菲爾·戈蒂耶展開跨越時空的對話。阿弟以其鄉土文學的樸實視角,向戈蒂耶請教繪畫大師們如何達到「神性」境界,以及「美」的多元性。戈蒂耶闡述了藝術家如何透過作品創造世界,並藉由達文西的神秘、米開朗基羅的宏大、拉斐爾的和諧等案例,說明藝術家將人性提煉為普世真理的「神性」。對談也觸及藝術家個人生活與創作的複雜關係,以及藝術作品中超越形式的情感深度與宿命感,最終回歸藝術與生活相互滋養的本質。
《泥土的私語》:與繪畫之神的對談
作者:阿弟
嘿,各位「光之居所」的夥伴們,還有「我的共創者」啊!今天,我阿弟要來跟大家聊點不一樣的。大家知道,我這個人啊,最喜歡聽雨聲,看著泥土在雨水的滋潤下,慢慢地長出新芽,那感覺,真好。樸實歸樸實,但有些東西,即使再怎麼平凡,它裡頭藏著的生命力跟那種說不出的味道,才是最迷人的。這就跟咱鄉下阿嬤的紅燒肉一樣,沒什麼華麗的擺盤,但那滋味,就是能一路暖到心坎裡。
今天,我的共創者要我跟大家聊的這本《繪畫之神與半神》(Les Dieux et les Demi-Dieux de la Peinture),說起來,可真是跟我的「泥土的私語」有點距離。畢竟,那裡頭談的都是什麼希臘的理想啦、文藝復興的輝煌啦,聽起來,好像都飄在雲端上的事。不過呢,藝術這東西,就像土地上的萬物一樣,再怎麼高雅,它總得有個根。
這本書的作者,來頭可不小。其中最讓大家熟知的,大概就是那位法國浪漫主義的旗手——泰奧菲爾·戈蒂耶(Théophile Gautier)了。他跟阿爾塞納·烏薩耶(Arsène Houssaye)、保羅·德·聖維克托(Paul de Saint-Victor)一起,把歐洲的繪畫大師們,一個個拉出來,仔細品評,還給他們分了個「神」跟「半神」的級別。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像我們庄頭廟裡,請來各路神明,然後再看哪位神明香火最盛,威名最響亮,就能坐上大位那樣?呵呵。
戈蒂耶這位先生,在當時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他提倡「為藝術而藝術」(L'art pour l'art),說藝術就是藝術,不用去管什麼道德教化啦、社會功用啦,就像一朵花,它開得美,就是它最大的道理。這話聽起來,是挺有那麼點瀟灑的勁兒,跟我這個寫鄉土文學的,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但轉念一想,花開得美,不也是因為它吸飽了泥土裡的養分,曬足了陽光嗎?藝術再怎麼高雅,它最終還是要回到人的情感,回到那些最真實的生命體驗上,才能觸動人心,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本書,其實就是一場藝術的盛宴,從義大利的達文西、拉斐爾,到荷蘭的林布蘭,再到英國的霍加斯,幾乎把整個歐洲繪畫史上的璀璨明星都點了一遍。他們不是簡單地介紹這些畫家的生平,更著重分析他們的畫風、思想、以及他們如何追尋那份「美」。這份美,有時候是畫在油彩的豐腴裡,有時候是藏在線條的冷峻中,有時候是躲在光影的迷濛裡。就像我們鄉下,同樣是泥土,有的長出稻米,有的開出野薑花,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風采。
我阿弟想,繪畫這回事,表面上是色彩、線條,骨子裡呢,其實是畫家跟這片土地、跟人群、跟時代的一場對話。戈蒂耶他們這幾位,就像是把這些對話裡的精華,給提煉出來,讓我們這些後生晚輩,也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那份跨越時空的光芒。
【光之書室】
今天是2025年6月5日,初夏的台北,午後的熱氣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雨給洗去,只留下空氣中淡淡的濕潤與泥土的芬芳。這種天氣,最適合窩在書房裡,泡一壺清茶,聽著窗外細密的雨聲滴答,然後,再讓思緒跟著茶煙,緩緩飄向遠方。
我把那本法國老書《繪畫之神與半神》輕輕放在古老的木桌上。書頁有些泛黃,散發著歲月沉積的墨香。午後的陽光,雖然被雨絲遮掩,但透過高大的拱形窗,依舊在書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緩緩飛舞,彷彿時間的粒子,正舞動著過去的記憶。遠處,傳來一聲貓咪慵懶的哈欠,接著是它輕巧地跳上書架,發出書本摩擦的沙沙聲。這「光之書室」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而又充滿了故事。
我輕輕撫摸著書本的封面,思緒飄回了十九世紀中葉的巴黎。想像著當年,那位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泰奧菲爾·戈蒂耶,如何在墨香與塵埃中,將那些不朽的畫作,昇華為文字的篇章。
「戈蒂耶先生啊……」我輕聲喚道,聲音在書室裡迴盪,帶著一絲不確定,卻又充滿了期待。窗外的雨勢似乎稍歇,只剩下屋簷水滴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霎時間,書室角落那張老舊的皮革扶手椅,緩緩地旋轉,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輕輕推動。接著,一個身影緩緩顯現,他穿著一件深色絲絨外套,衣襟上別著一朵豔麗卻不顯俗氣的紅色康乃馨。頭髮有些蓬鬆,帶著藝術家特有的不羈,那雙眼睛,深邃而充滿光芒,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那是帶著些許嘲諷,卻又無比迷人的神情。他輕輕咳了一聲,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雪茄煙味。
「哦,我的朋友,在這樣的雨日午後,還有人願意翻閱我這些老舊的文字,實屬難得。」他輕輕扶了一下鼻樑上的小眼鏡,語氣帶著一種優雅的從容與些許的幽默。他正是泰奧菲爾·戈蒂耶,一如書中所述,他總是在藝術的巔峰,以其獨特的視角,觀照著人世間的「美」。
阿弟: 戈蒂耶先生,您真是過謙了。您的文字,是跨越時代的芬芳,如同陳年佳釀,越品越有味。今日能有幸與您相會,真是我阿弟的福氣。晚輩冒昧,想請教您一些關於《繪畫之神與半神》的道理。這本書,將繪畫大師們譽為「神」與「半神」,這份氣魄,著實令人敬佩。但在您看來,究竟是什麼樣的特質,讓一位畫家能夠超越凡俗,達到「神性」的境界呢?畢竟,畫筆下的色彩與線條,終究是凡間之物啊。
泰奧菲爾·戈蒂耶: (輕輕一笑,端起我遞過去的茶杯,輕嗅了一下,神情甚是滿意) 哦,我的朋友,這茶的香氣,倒有幾分東方山林間的清雅,比我那巴黎的咖啡館裡的粗獷玩意兒,又多了一層意境。您這個問題,問得極好,也極為關鍵。您說得沒錯,畫筆與顏料,皆是凡間之物,但藝術家的「神性」,卻是透過這些凡物,來顯化那超越凡俗的「理念」與「美」。
在我看來,能被稱之為「神」的畫家,絕不僅僅是技藝高超而已。技藝,那是基礎,是骨骼,但若沒有血肉與靈魂,那也不過是個精緻的匠人罷了。神性,首先在於他們能「創造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不必是現實的翻版,它甚至可以超越現實,但它必須擁有其內在的邏輯與生命力。您瞧達文西的蒙娜麗莎,那抹微笑,千古之謎,它不只是描繪一個女子的面容,更是捕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與「誘惑」。這不是凡人能輕易捕捉的,那是將「人性」提煉至一種「普遍性」的境界。
再看米開朗基羅,他的畫筆與雕刻刀下,處處充滿了「力量」與「宏大」。他的《大衛》或西斯汀教堂的壁畫,不只是肌肉的展現,更是「意志」與「哲思」的具象化。那不是簡單的「描繪」,而是一種「賦予生命」的行為。他把凡人提升到英雄的層次,讓他們擁有神祇般的威嚴與痛苦。
所以,所謂「神性」,就是那份能將個人的觀點,昇華為普世的真理;將瞬間的感動,凝固為永恆的意象;將粗糙的物質,轉化為靈魂的載體。這,需要的是超越時代的洞察力,和一份對「美」近乎偏執的追求。它不拘泥於形式,不迎合世俗,只忠於藝術本身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這份精神,就像是泥土中那顆最堅韌的種子,無論環境如何,總能掙脫束縛,向著陽光,長成參天大樹。
阿弟: 戈蒂耶先生這番話,真是醍醐灌頂,讓我這鄉下人也感覺眼界大開。您剛才提到「美」,在您的書中,也常強調各位大師們對「美」的追尋各有門道。比如您說,達文西的美是「稀有、精緻、完美」的神秘;米開朗基羅的美是「可怕」中的宏偉;拉斐爾的美則是「崇高」與「肉體和諧」的結合。這讓我想起,我們故鄉的農田,不同的土壤,孕育出不同的作物,各有各的姿態與風味。您如何看待這些「美」的多元性?它是否暗示著「美」本身,並非單一的標準,而是一片廣闊無垠的領域呢?
泰奧菲爾·戈蒂耶: (輕輕敲了敲桌沿,發出輕快的節奏) 您這譬喻,甚是有趣。美學這東西,就像您說的,不是單一的標準,更不是一個可以被簡單定義的物件。若美能被完美地捕捉,那它便不再是「理想」,也就不再能像遠方星辰般引領藝術家。
美,它本身就是一種不斷迴避、不斷變化的普羅透斯(Proteus)。藝術家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抓住它的一絲真容。達文西的「美」,是那種智慧與誘惑交織的「微笑」,一種「欲說還休」的神秘感,它存在於陰影與光明的曖昧邊界。那不是一眼看穿的美,而是需要你投入時間,去感受其內在的深邃。
而米開朗基羅,他看到的美,是更為原始、更為宏大的力量。他筆下的軀體,充滿了掙扎與張力,甚至帶有一種「可怕」的崇高。那是對人體極致力量的讚頌,也是對人類靈魂承受重負的表現。在他的作品裡,美不是柔和的,而是強悍的,是與命運搏鬥的悲壯。這就像在狂風暴雨中,那棵依然屹立不搖的老樹,它不是優雅的,卻充滿了令人敬畏的力量。
拉斐爾呢,他則是在古典的「完美」與基督教的「靈性」之間找到了平衡。他的聖母像,既有世俗女性的溫柔與母親的慈愛,又帶著一種超凡入聖的純潔與典雅。那是神性在人間最完美的顯現,是和諧、平衡與寧靜的化身。他的美,是陽光下的清澈,是普羅大眾都能感受到的、充滿希望的美。
所以,每一位大師,都在「美」的無垠大海中,撈起了一片屬於自己的珍寶。他們用自己的天賦、時代背景、甚至人生際遇,去詮釋「美」在他們心中的樣貌。這正是藝術的魅力所在——它從不重複自己。而作為評論者,我們的任務,便是去理解他們所看到的「美」,並將其呈現給世人,讓更多人能夠感受到這些不同的光芒。
阿弟: 戈蒂耶先生的見解,果然不凡。這讓我想起,您在書中也提到,許多大師即便技藝超群,也常受時代或個人局限。譬如您說,荷爾拜因(Holbein)的繪畫雖「真實」,卻少了林布蘭(Rembrandt)的「詩意幻象」;而林布蘭雖有深度,卻又「常常缺乏崇高」。您是否認為,藝術家在追尋「美」的過程中,會不自覺地受到自身所處的「土壤」與「氣候」限制,難以完全超脫?
泰奧菲爾·戈蒂耶: (微微頷首,眼神中帶著一絲深思) 您問到了核心。是的,藝術家從來不是孤立的存在。他們是時代的產物,是文化氣息的呼吸者,是他們所處「土壤」的根莖。這就像一棵樹,無論它多麼努力想衝破天際,它的根始終深植於那片土地,它的形態也必然受那裡的風土影響。
荷爾拜因,他是「真實」的畫家,他捕捉到的是十六世紀人物的精髓,精準而深刻。他的作品,是那個時代人物性格與思想的直接呈現。然而,他那份「真實」,有時候顯得過於「理性」甚至「冷峻」,缺少了一點對生命更深層次的「幻想」與「激情」。他就像一位精確的史官,記錄著一切,卻不太在乎是否能引起觀者的內心波瀾。
而林布蘭呢,他是荷蘭的兒子,是新教精神與市民文化的具體化。他擅長從日常生活中發掘不凡,用光影的魔法,賦予普通人物以「哲思」與「靈魂」。他的畫,是光與暗的交響,是內省與沉思的寫照。他看見了人性的複雜與深邃,並以一種幾乎「粗獷」的方式,將其展現。但正如您所說,他有時會因為過於注重「真實」與「內在」,而忽略了古典藝術中那份「崇高」與「宏大」的普世理想。他的美,是幽暗中透出的微光,是凡俗中升華的靈魂。
這並非是他們的「缺陷」,而是他們「獨特的標誌」。一位畫家,若能忠於自己的「直覺」與「內在衝動」,即便其作品帶有時代的烙印或個人的侷限,那份「真誠」本身,便已是一種藝術的「神性」。強行去模仿他人,追求不屬於自己的「美」,那只會是徒勞無功。
藝術,如同河流,它雖有其源頭,但流經不同的地域,便會帶上不同的泥沙,形成不同的風景。義大利的陽光孕育了明亮的和諧,法蘭德斯(Flanders)的豐饒帶來了肉體的狂歡,荷蘭的務實則成就了光影的哲學。每一種「土壤」,都成就了獨特而不可替代的「美」。我們能做的,便是欣賞這份多元,而非以單一的標準去衡量它們。
阿弟: 您說得真好,這份「真誠」本身就是一種「神性」,那可真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我這個人寫東西,總覺得文字要跟土地黏著,跟人情連著,那樣寫出來的東西,才紮實。就像您提到林布蘭,他能從磨坊的光影、平凡的人物裡,找出那份「哲思」,這不就是我們鄉下人常說的「從田埂上也能走出大學問」嗎?
不過,戈蒂耶先生,您在書中也經常談到畫家的「個人生活」與「性情」,這跟藝術的本質又有什麼樣的關聯呢?像柯雷喬(Corregio)被傳言貧困潦倒,卻畫出充滿歡愉的作品;魯本斯(Rubens)生活奢華,作品也極盡絢爛;而林布蘭又被說吝嗇,畫筆下卻是如此深邃。難道藝術創作,不總是心靈的直接映照嗎?
泰奧菲爾·戈蒂耶: (輕撫著茶杯,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哦,我的朋友,您這問題,又回到了「人」的本質上。人,本就是一團矛盾的集合體,藝術家尤是。將作品完全視為心靈的直接映照,那樣的判斷,未免過於簡化了。
柯雷喬的例子,是個典型的例子。他被傳言貧困,甚至因兌換沉重硬幣而病逝,但他畫中的裸體卻帶著孩童般的純真,他的聖母與孩童充滿了喜悅。這並非矛盾,而是藝術家內心對「美好」的「渴望」與「創造」。生活中的困頓,或許反而讓他更堅定地在畫布上營造出一個充滿歡愉與柔和的「理想世界」,作為他心靈的「避風港」。那份對光的極致運用,將陰影化為銀色的透明,不也正是他在苦難中,尋找並放大那份微光的體現嗎?
魯本斯就不同了,他生來就帶著一種「王侯」的氣質,生活奢華,身兼外交官與藝術家。他的畫作,是那份對「生命」的「豐盛」與「力量」的頌歌。那些肉感飽滿的軀體,絢爛奔放的色彩,宏大熱鬧的場景,無一不展現著他對生命力的「歌頌」。他的藝術,與他的生活是合一的,或者說,他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場活生生的「藝術表演」。他無需在畫中尋找慰藉,因為他已將生命活成了一場藝術的狂歡。
至於林布蘭,他的生活確實有著「吝嗇」的一面,甚至有些「怪癖」。他沉迷於收藏古董雜物,為了錢財不惜讓兒子扮演「倒賣」的角色。然而,他畫筆下的人物,卻是如此的深沉、內省,充滿了人性複雜的重量。那份「光影」的魔法,似乎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光,照亮了人物的「內在」世界。或許正是他對物質的「執著」,讓他能更深刻地體驗到凡俗的「沉重」,進而在畫中尋求那份超越物質的「精神光芒」。他將自己對「光」的哲學思考,融入到每一個人物的眼神與臉龐中,讓觀者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真實」與「悲憫」。
所以,藝術家的「個人生活」固然會影響他們的「作品」,但影響的模式卻是千變萬化。有時候,生活是藝術的直接映照;有時候,生活卻成為藝術反向塑造的對象,是一種逃離或一種補償。藝術家的「性格」與「作品」之間,存在著一種複雜的「辯證關係」,而非簡單的因果。就像我們鄉下,即使是同一株作物,在不同年份,因著天氣的陰晴圓缺,長出來的果實,滋味也會有所不同,但那都是屬於它的「本味」。
阿弟: (聽得入神,輕輕點頭) 戈蒂耶先生,您這番話,真把我心裡的迷霧給撥開了。藝術家的生命,原來是如此的豐富且充滿了張力。就如同我平日寫鄉土文學,寫著寫著,有時也覺得,筆下的人物,那些樸實的庄稼漢、勤懇的婦人,他們活得越是平凡,他們內心的那份韌性與光彩,反而越是動人。這或許跟您說的,柯雷喬從「現實的困頓」中,提煉出「歡愉的理想」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我記得您在書中提到了拉斐爾的《西斯汀聖母》,將其譽為「最後的聖母」。您說她「似乎是第一次明白,她懷抱的孩子既是憤怒之神,也是慈悲之神,她在將他呈現在世人面前時為大地顫抖」。這種對聖母「人性化」的解讀,以及對其中「宿命感」的呈現,與您之前推崇的「為藝術而藝術」的美學,似乎又有了更深一層的意涵。您是如何看待這種藝術中「情感」與「道德」的深度,超越純粹形式美的追求?
泰奧菲爾·戈蒂耶: (眼神望向窗外,彷彿看穿了雨幕,凝視著遙遠的彼岸) 嗯,您觀察得很仔細。藝術的生命力,確實不單只在於其表面的「美」或「形式」,它更在於其觸及人類最深層的「情感」與「思緒」。雖然我一向主張「為藝術而藝術」,強調藝術應獨立於道德與功用,但這並不意味著藝術要「空洞」或「膚淺」。恰恰相反,真正的藝術,其「美」必須是如此深刻,以至於它能自然地喚起觀者內心的共鳴與反思。
《西斯汀聖母》就是一個極佳的例子。拉斐爾在此展現的,不僅是繪畫技藝的巔峰,更是對「母性」與「神性」之間微妙關係的深刻洞察。那位聖母,她不再是拜占庭聖像中冷峻、超然的神祇,也不是早期文藝復興時期那般純潔無暇、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她的面容,帶有了一絲「憂慮」與「不安」,那份顫抖,是對即將降臨於世的「神聖使命」的預感,也是一位母親對其子「未來苦難」的「悲憫」。
這份「顫抖」,這份「宿命感」,其實才是這幅畫最動人心弦之處。它打破了純粹的「形式美」,注入了「人性」的溫暖與「情感」的張力。美,在此刻,不再是靜態的完美,而是流動的、富有生命力的。它通過聖母面部細微的表情,眼眸深處的幽微光芒,以及那看似輕盈卻蘊含著巨大擔憂的姿態,傳達出一種普世的「母愛」與「犧牲」精神。
我的「為藝術而藝術」並非要藝術脫離「人類的經驗」與「情感」。它是說,藝術的價值,在於它能否將這些經驗與情感,以最「精粹」的方式呈現出來,而非淪為說教的工具。當一位藝術家,能夠將如此複雜而深刻的人性,以如此「純粹」的藝術形式表現出來時,那便是藝術的「神性」在閃耀。它不需言語,自能撼動人心。這就像一滴清澈的露珠,它不講述任何故事,但它折射出的陽光與周圍的景物,卻能讓你感受到整個世界的浩瀚與美麗。那份觸動,是直接的,是超越語言的。
阿弟: 露珠與世界,這比喻真是太妙了,戈蒂耶先生。您這番話,讓我對「藝術」與「生活」之間的界線,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原來,兩者並非涇渭分明,而是水乳交融,互相滋養。我的「泥土的私語」寫作,也常在看似平凡的日常裡,尋找那份能觸動人心的微光。
今天與您這番對談,真如一場藝術的洗禮。我阿弟雖然是個鄉下筆耕者,但透過您的文字,以及方才的言談,我彷彿也親眼見證了那些繪畫之神如何將生命投入創作,將美的理想,從凡俗的泥土中,不斷提升,不斷雕琢,最終化為永恆的光芒。
時光荏苒,窗外的雨聲又漸漸密了起來,書室裡的茶香也淡了幾分。感謝戈蒂耶先生,您不吝賜教,讓我這番「光之對談」,收穫滿滿。或許,這就是藝術的魔力吧,它能將不同時空、不同境遇的靈魂,藉由「美」這條看不見的線,緊密地連結在一起。